【策 划】:文献服务与出版部
【主 编】:吴一舟
【编 辑】:陶 琳
【校 对】:浙江树人大学易水寒诗社
【演 播】:天 明
【设 计】:黄 菲
(三)高富帅桀和纣的可悲下场
(四)天上的银河悬在高处,为什么 不落下来呢?
(五)音乐就是高兴和快乐
(六)冷清寂寞时,可以表现一个人 的修养功夫
目录
作者简介
第一章:《列子》愚公只是一个精神符号
(一)腰间系着根绳子的隐士
(二)商丘开奇遇记
(三)颠倒迷惘病
(四)齐景山游牛山
(五)梦非梦
第二章:《荀子》 恶也是推动历史进步的杠杆
(一)山中有玉,连草木都会滋润
(二)每碗水中都有十万条小虫,
怎么喝呢?
陆春祥,一级作家,鲁迅文学奖得主,浙江省作协副主席、浙江省散文学会会长。已出散文随笔集《病了的字母》《字字锦》《笔记中的动物》《笔记的笔记》《太平里的广记》《连山》《相看》《春意思》《而已》《袖中锦》等二十余种。
【主播:天明】
杭州人,电影、电视剧、话剧编剧、导演和演员。曾饰演电视剧《雍正王朝》十四阿哥、《汉武大帝》太尉周亚夫、《重拳出击》韩国国际刑警于宗信等角色,演播小说《雍正皇帝》、《红船》、《南方与嘉木》等。供职于杭州图书馆并创建国内首家以电影为主题的公共图书馆。
说《列子》,大家都知道愚公的故事,就我来说,在没有通读它以前,也仅止于此。读完以后,我的体会是,愚公也只是一个精神符号而已,难怪老人家要把他移山的故事用来励志,励全国人民的志。盲目的开山肯定是愚蠢的,如果感动不了上帝,那么,愚公所做的一切将什么狗屁也不是,成功了才有战略可言。读《列子》,就当是一种精神行动吧。
范县郊外。身穿鹿皮大衣,腰间懒散地用一根绳子系着,闭着眼摇着头,边唱边弹,当游泰山的孔子看见荣启期如此投入时,大吃一惊,世间还有这么快乐的人啊。
孔子一定要把这个问题弄清楚。他就问:隐士啊,您到底是为什么如此高兴呢?荣启期站起来,整整衣服,很潇洒地将长头发往后拢了拢,然后一二三地讲给孔子听。
我呢,快乐的理由有很多。首先,天地间物类成千上万,其中人是最可贵的,而我有幸地成为一个人,你说我有多快乐啊,我比那些其他物类真的要快乐很多。其他物类有没有快乐也难说着呢,反正我是有快乐的。而人呢,又分男人女人,男女嘛是有区别的,在我们这个社会里,是以男为贵的,而我又有幸成为了男人,我们男人的优势太多了,这个您也知道的,不用我细说,不管怎么说,我们男人在管理着这个社会呢,一切的女人都听命于我们男人,这是我快乐的第二个原因。人的寿命是有长短的,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没有了,有的人几十岁也没有了,而我已经活到九十岁了,我见过了太多的人情世故,经过了太多的大风大浪,像我这个年纪的人真是不多了,因此,我感到非常的快乐,我的许多日子都是赚来的,因为我已经活够了。这就是我第三个快乐的原因。听说您很有名,我这三个快乐的理由能说服您吗?
孔子很感慨:您能这样想,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呀,和您相比,我还远远没有达到您这样的境界。您如此宽慰自己,真是个快乐的人。
泰山行,让孔子一行获益不少。
于是,他们继续前往卫国。
暮春时节,在卫国的田野里,有一个披着皮祅的老人在人们收割过的田里拾捡着庄稼,一边走,一边唱,无忧无虑,自在自得。孔子回头对弟子们说:那边那个老人肯定有故事,谁去采访一下他呢?
子贡主动要求。他在田埂边上采访了老人。老人名叫林类,也是隐士,年纪接近一百岁了。啊,比荣启期还老!子贡的关键问题是:林老先生,您这一生有没有后悔过的事情?林老先生摸一摸飘逸的白长须回答说: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呢。子贡因为在此前的采访中,已经比较全面地了解了林类的一生,于是直击林类要害:您年少时不勤奋,长大后不上进,现在那么大年纪了,还没有老婆和孩子,都快要死了,您有什么快乐的事情,一边捡庄稼,一边还高兴地唱着歌?
林类哈哈大笑,他看着子贡说:其实啊,我感到快乐的事情,你们都经历过。只是你们不把这些当成快乐,反而当成忧愁罢了。我年少时不勤奋,长大不上进,不是我不勤奋,不上进,而是我不求名,不求利,与世无争,没有老婆孩子,我就没有什么好牵挂的,所以,我能活到这个年纪,所以,我在将要离开人世时还能很快乐。子贡有些不理解了:活着是人之常情,而死去都是人们不愿意的,您为什么把它当成快乐呢?
林类又笑了,这正是我的生死观和你们不一样呢。我认为,死和生,对人来说,只是一往一返,往返你懂不懂啊?就是去和来的意思。生,来了,死,去了,我去那个地方,连我自己也不知是个什么地方,说不定比我们现在这个地方要好呢?说不定我死去要比活着过得更好呢?于是我就很向往死。不好意思,我只能和你说这么多了,我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
子贡把采访内容和孔老师说了后,孔子若有所思:果然,这是个不一般的老头,我就知道他是个很有头脑的人,值得采访。但是,他对生死的理解还没有达到我的道我合一、生死两忘的高度。
于是,在这一次的出行中,孔老师就结合前面两个实例进行了现场教学。
孔老师说:看来,对于快乐的理解各人有各人的不同,理解不同,各人的表现方式也完全不同。我是这样想的,既然快乐不能理解透彻,我们是不是得搞清楚不快乐的原因?什么是不快乐的主要原因呢?据我的人生经历,我认为就是忧愁,是忧愁阻挡了我们的快乐,所以,我们要把忧愁弄清楚,人们为什么忧愁?如何解决忧愁?
和忧愁连在一起的,就是前面那位林类说的,如何对待死亡。前几天,子贡同学向我抱怨,说他很想休息一下,他已经厌倦读书了,我对他说:你只要活着,就找不到一块可以休息的地方。对于君子来说,死的意义是很大的,死就是离开忧愁的一种彻底的休息。人人都有厌恶死的感情,而不知道死是永久的休息,生是短暂的,死的时间要比生长得多了。古人不是把死人称为“归人”吗?既然死人是归人,那么活着的人就是“行人”了,“行人”有多累,你们是知道的!
颜回这个时候插嘴说:老师,前些时间,我参加一个聚会,听到过这样一个段子,说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人人都是“焦郁碌”,什么意思呢,就是人人都焦虑、郁闷、忙碌。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这个“焦郁碌”就是我们不快乐的原因,或者忧愁的原因?
孔老师对学生结合实际提出自己的观点,非常高兴。孔子说:鲁国君臣表现得很差,国家一天比一天乱,仁义一天比一天衰败,人与人的感情一天比一天淡漠,为什么会这样的呢?基本上就是颜回说的“焦郁碌”,人人都处于这样一种物欲状态,我的治国理论在鲁国行不通,它还能对整个天下以及后世发挥什么作用呢?所以,我也是“焦郁碌”啊,这样下去绝对不行的,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改变目前这种现状。
子贡听了孔老师的议论,茫然若失,不知所措。回家后想了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睡,人都瘦得像幅骨头架子。
他想的一个问题是,快乐难道就这么难达到吗?忧愁就这么难去掉吗?荣启期和林类真正快乐的原因他还没有完全理解。
做一个思考者真的很辛苦,尤其是做一个孔子门下的思考者那就更辛苦了!
晋国有个范氏家族很厉害,范家有个叫子华的儿子名声很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凡他看重的,朝廷就给以爵位,他不赞成的,朝廷立即罢黜。于是,他家里门客如云。
有一天,来了位郊野老农,叫商丘开的。该商年老体弱,又黑又瘦,邋里邋遢,门客中没有一个人对他好的,但子华收留了他。
这些门客竭尽所能地欺负他。一次大家来到了一个高台,有人诳哄他:谁能从这里跳下去,赏赐黄金百两。大家争着答应,商丘开信以为真,第一个跳下去,只见他姿态优美,像飞鸟一样轻快,着地后,一点都没有损伤。大家都认为,这是偶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一次,这些门客指着一条河拐弯处的深潭说:里面有珠宝,谁会潜水,谁就可以得到。商丘开就按他们说的,潜入水中,出水时果然得到宝珠一颗,从此,门客就开始怀疑他不是一般的人了。
子华知道这些事情以后,就让商丘开进入可以吃肉穿好衣服的行列了,就是说提拔了他。不久,范家的仓库失火,子华高喊:谁能从火中把锦缎拖出来,我就按拖出来的数目多少奖励给他。
商丘开没有任何的犹豫,迅速冲进大火,拖出很多东西,他在大火中往返自如,火苗烧不着他的身子,尘埃也不往他身上落。直到把该抢的东西全部抢出来为止。
这个时候,子华以及所有的门客,都认为商丘开是不一般的人。于是众人都向他道歉,并说跳高台、入深潭都是骗他的,而且,大家一致要求他讲讲神秘的道术。
商丘开擦擦汗,一脸的诚恳:同学们呐,道术我真的是没有。我所做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只是有一点感受给大家说一下,这一点感受就是,我远道来到范家,是出于对范家的信任,我听说的和到范家看到的事实完全一样,这就更坚定了我对范家忠诚的决心,对这里的一切都感觉顺畅,任何时候都没有不满情绪,平时唯恐自己的行为有什么过失,往往把自己的身体都忘记掉了。我心中根本没有自己的利害,只有“诚”这个字罢了!
从此以后,范家门客的门风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宰我听说这件事以后,就告诉了老师孔子,孔老师评论说:你们不知道吗?最讲诚信的人,是可以感动一切外物的!动天地,泣鬼神,东西南北,天上地下都不会遇到阻力。
诚信应该是个很古老的话题了,相信孔老师时代也经常会讨论这个话题的。那么,诚信的主要支撑点是什么呢?
孔老师有一次给颜回同学上课时曾经谈到过这个话题。孔老师认为,心中要不装着东西,或者把某种东西看轻,这样才有可能做到诚。他举例说,民间有一种有趣的游戏,如果用瓦片作赌注的时候,心就灵巧,用银钩作赌注的时候,心就糊涂,用黄金作赌注的时候,心必定昏乱。其实,赌技没有改变,只是赌注不同而使人的心情不同。越是怕输,内心越是紧张,越紧张越重外,越重外,内心越乱,越慌乱,内心越加拙笨。
孔老师上面说的,但凡我们玩过牌的,但凡有点小搞搞的,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媒体上经常有这样的报道:某老年活动室,老年人小搞搞,小到什么程度呢?一颗子五毛钱,或者一块钱,那么,按照各地打牌的规则,就如麻将,如果在三牢时来个扛头开花,那也有六十四颗,算一算,多少钱?赌注可大可小,大到一个晚上,一个有名的地产商可以输掉两千万,小到几十块,输两千万的可以不动声色,因为他们那个圈子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赢回来了。输几十块的可能会出问题,某老人,好牌将和时,突然血压高升,扛开的同时,人也倒下了。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在全国各地,情节大致相同,都是因为那个赌注。如果换成纸片,还会发生吗?一般情况不会发生,这都是那个“外”的原因。
诚信需要不被外物所左右。同样的,它还需要不因外物的诱惑而分散注意力。
正值炎夏,孔夫子仍然带着他那群学生为理想而奔波。在去楚国的路上,经过一大片树林,看到一位驼背老人在举着竿子粘知了。只见他身手敏捷,速度非常快,一只连着一只,就像在平地上捡东西那样容易。孔老师一行看得惊讶,他问了:您的技术真是太神了,其中有什么深奥的道理吗?孔老师就是这么的好学,三人行,必有我师嘛。驼背老人很自信地说:当然有的,我每年都要花五六个月的时候来练习累丸(叠小石子)。如果在竿子上头累两个而不掉,那么知了就很少能逃掉的;如果累三个而不掉,那么十个知了中只有一个逃掉的;如果累五个而不掉,那么,就像在平地上用手捡一样简单。你们没有看到我的动作吗?我不管站在哪,都像一根木头桩子一样,抬起的手臂,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两根枯树杈子。虽然,天空是如此的广大,虽然,地上万物是那么的繁多,然而,在我眼中,只有知了们的翅膀。我不回头,不转身,绝对不会因为你们的到来而分散我粘知了的注意力,我能这么做,那些知了怎么会跑得掉呢?
更神奇的故事还有。
楚国有一个钓鱼高手叫詹何的,神奇无比。他只用一根细细的茧丝做钓线,用一只麦芒一样的小针做鱼钩,用又小又细的荆竹做鱼竿,用什么做钓饵呢?半粒米饭。准备完这些东西,他专门到百丈深渊、湍急的流水中去钓,往往能钓到像车子那么大的鱼,而他的钓丝不断,钓钩不直,钓竿不弯曲。
詹何是真有钓鱼的本事,不像严光。严先生专门跑到我家乡富春山边的富春江去钓鱼,坐在东台上,放根长线,其实是做做样子的,他当皇帝的老同学来找他做官,他不去,他就坐在这,看看青山,看看流云。
有一天,詹何被楚王叫去聊天了。楚王也很好学,他要从各路高手中学习治国的道理。楚王感到很奇怪,不要说他奇怪,我们大家都很奇怪。
詹何却讲得很随意。他这样对楚王说:我曾经听我爸爸在世的时候说过,有个叫蒲且子的人很善于射鸟,他用的弓力量是最小的,系上最细的茧丝,顺风放箭,一次能射中飞翔在云天之上的两只黄鹂。能做到这一步,是他用心专注,手的力量用得均衡。我就是从这件事上得到的启发,经过五年的训练,我才懂得了其中的规律。每当我来到河边,拿起鱼竿时,我的思想上不存在一点杂念,一心一意地钓鱼,我握竿的力量始终保持均匀,专心致志,任何事物都不能分散我的注意力。我能以弱胜强、以轻致重、事半功倍的原因也许就在这些吧。
詹何的道理的确很简单啊,楚王想,治理国家不也要这样吗?把天下都运乎于掌上,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呢?
原来,商丘开的“诚”,能有这么大的力量,真不简单。我们往往会把“诚”狭义理解,把重点放在“信”上,其实,“诚”的基础,就是内心的专注,内心专注于“诚”,才会真诚,否则一天到晚把“诚”字挂嘴上,根本不是“诚”,即便“诚”字是“言”字旁,也没什么用处的。
【三】颠倒迷惘病
秦国人逄氏有个儿子,小时候非常聪明,长大后却得了一种病。这种病的症状是这样的,他听见人家唱歌以为是在哭,他见到白色的东西以为是黑色的,他吃香的东西觉得很臭,他喝甜的东西认为很苦,他做错事以为做对了,总之,凡是他能想的地方,如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水火五行,四季寒暑,没有一样不是错乱颠倒的。
这是一种什么病呢,问了很多医生,都诊不出名堂来,自然也就医不好了。大家只是说,这大概是一种迷惘病吧。
逄氏到处求医。有一次把儿子带到鲁国去,途经陈国,正巧碰到了老子,闲谈中把儿子的病告诉了老子。老子听了后说:我以为只是他的看法和别人不一样罢了,哪里是病啊。现在全天下的人都迷惘,都被利害和物质弄得晕头转向。如果说这是一种病,那么,天下患这种病的人到处都是,真正清醒的人是找不到的。打个比方,如果现在全天下的人,都和你儿子一样,那么,你不就成了迷惘病人了吗?而我说的这些话,未必不是迷惘,鲁国那些君子,更是迷惘中最迷惘的人,他们哪里会医治别人的迷惘呢?你赶紧回家吧!
宋国隐士龙叔,找名医文挚看病。文挚很有名的,齐威王、齐文王的病他都看过。
龙叔照例自述自己的病状。他说:我受到家乡的夸奖,不知道这是一种荣耀;受到举国的诋毁,不觉得这是一种耻辱;生活中得到好处,心里不知道高兴;平时受到损害,感情上不觉得悲伤;以为活着同死去差不了多少,把富贵和贫穷看成一个样;觉得人和动物如猪狗没什么区别;分不清自己和他人。等等,等等。我还有好多和别人不一般的病状,请问这是什么病?有什么地方能医治呢?
文挚让龙叔背向光亮站着,从他背后向着光亮处张望。过了一会,文挚说:好了,我看到你的内心了。您的心虚静,差不多就是个圣人。您的心有七孔,其中六孔通达,只有一孔有些滞塞。您把圣人的心智当成毛病让我来看,说实话,我医术太浅,我看不了您这圣人的毛病!
经过高人的指点,逄氏儿子和龙叔的病,都不是病,他们只是混浊社会中一种清醒的表达方式罢了。在他们眼里,这个社会有很多现象和他们格格不入,以丑为美,以黑为荣,耻辱没有了,只想成名,想尽一切办法成名,不管利用什么办法。老子一针见血,文挚也是医道极高,一个人如果把贫穷和富贵看得一样,那么,他是什么境界呢?如果这个社会都像龙叔这样,那么,这个社会不就实现大同了吗?
这样有趣的话题,我们再继续。
瑞士小说家弗•伯尼有本叫《佩利坎之夜》的小说集,里面有一篇《桌子还是桌子》,故事具有颠覆性。
说这位孤独的老人,在某个天气好得可怕的日子里,突然感到,他再也无法忍受重复不变的生活。于是用一种极其荒诞的想像力和近乎执拗的劲头,把屋子里的一些家具进行了语言上的重组。桌子不再叫桌子,叫茶壶;茶壶呢,叫做地毯;可怜的地毯就叫桌子;照相簿当床,那床就是咖啡,当然,那种香气扑鼻的可可饮料则称之为照相簿。做完这一切,老人很开心,“这有什么不可以呢”?于是每天早晨他从咖啡上醒来,冲一杯香浓的照相簿,坐到茶壶前,翻看着旧时的床。
一个可以交流的语言体系,其实是很庞杂的,并不是这么简单地改几个词就可以行得通,如果那样,充其量只是个游戏。于是,他必须继续改造语言。从名词到动词,到语法结构,最后,老人成功创造了一种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语言。当他在街上散步时,听到人们说“你好”之类的语句时,他不禁大笑。因为这个简单的句子,在他的语言世界里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聪明的读者于是可以推断出这个故事的结局:老人渐渐忘记了他原来的语言,慢慢听不懂身边人说的话了,他不能与人交流了,当然他更加孤独了。
这个怪诞的故事,我还找到了相应的版本,只是要比瑞士小说家早多了,不知这位小说家是不是受了咱们先人的影响。
晚唐,有个自称无能子的隐士,写了本叫《无能子》的哲学著作,里面有个狂人,很是有趣:樊氏之族有美男子,年三十,或披发疾走,或终日端居不言。言则以羊为马,以山为水。凡名一物,多失其常名。其家及乡人狂之,而不知罪焉。从外形上讲,这个狂人还是有点特色的,长发披肩,也不太与人交流,但这并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他的表达方式,把羊叫为马,把山叫为水,把地叫为天,把天叫为地。哎,还别说,他还真挺有创意的,虽然别人异之,但他自己却有十足的理由:那些风云雨露、烟雾霜雪、山岳江海、草木鸟兽、华夏夷狄、帝王公侯、士农工商、是非善恶、邪正荣辱,皆强名之也,人久习之,不见其强名之初,故沿之而不敢移焉。他们能强名,我为什么不能强名呢?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就许你们叫得,我就不能叫?我偏这么叫。
有一点是肯定的,孤独老人和樊姓青年都从他们的创意中获得了一种近乎造物主的快感。有一种有助于小说主题的表达,只用这样的故事就足够写出老人的孤独了,而不用其他文字去描述现代社会的老人有多么的孤独,有多少老人在孤独,我们要多关心这样子孤独的老人;后一种还可以表达对当时社会的针砭,这个社会肯定有许多不如人意的地方,再怎么兴盛,也还是有许多的不足,怎样来表达对这个社会的批判呢,总不能一味地唱赞歌吧,何况是问题百出的晚唐?
桌子还是桌子,山变成了水,不管怎么讲,他们的创意都还只是个人行为,说他们有病也好,孤独也好,他们不会影响别人。但是,另一种形式的桌子还是桌子却不是这样了。
改名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大到一个地方、一个单位改名,小到某个人的改名。改名干什么呢?不就是换一种称呼吗?干嘛要换一个名字呢?不就是原来的名字“不如人意”吗?屯溪不行,黄山没有人不知道的;大庸你知道是哪个地方?张家界就举世瞩目了;还有很多呢:灌县更名为都江堰,崇安更名为武夷山市,通什更名为五指山市,南坪更名为九寨沟县,中甸县唤名为香格里拉……石家庄太土,要改什么“正定”,贵州安顺市有人提出要改为黄果树市,新疆罗布泊地区的某县提出改名为“楼兰”市等等,湖南新晃、贵州赫章、贵州水城等地为了争夺“夜郎县”地名进行了激烈的竞争,并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至今这场争论尚无结果。改吧,改吧,叫什么不是叫啊,想改什么改什么!
前年,我们报社来了个实习生,名字怪怪的,不是笔名,叫“桃溪一念”,不要说读者弄不清楚,我们也弄不清楚。大概是读者问得多了,有一天,这个实习生只好在我们的沟通版上写了篇文章:我为什么叫“桃溪一念”?原来是他老爸别出心裁,舍弃祖宗传下来的姓,独独地创意出来的。这个实习生说,他时刻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为什么呢?因为他就是“桃溪”这个姓氏的祖宗啊,这辈子如果不混出个人样来,以后怎么向他的子孙交代呢?想想也是,不过,我是彻底佩服“桃溪一念”的老爸了,光宗耀祖他就没什么事情了,而且他也真正做到了光宗耀祖,因为他创造了中国的又一个姓氏啊。
桌子还是桌子,其实不稀奇的,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桌子不是桌子、山不是山,那就是惊人创造了。起码是改变了物质的物理属性,整个世界都要为之改变的。
假如,整个社会都有迷惘病,迷惘的症状是,把钱看成是纸,把金子看成石头,如此颠倒,或许,就能看穿它们的本质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补记:欸,真是巧得很,本人正在整理这本书稿的时候,忽然读到了一则国际新闻。
据英国《每日邮报》网站2013年3月15日报道,塞尔维亚乌日采市政厅的一名工作人员患有一种非常罕见的脑部疾病。在她眼中的世界完全颠倒,市政厅则专门为其准备了一种特殊的官方表格让她进行填写。
据悉,这位名叫博亚纳•达尼洛夫的女子今年28岁,由于其大脑处理影像的功能存在缺陷,所以在阅读报纸和看电视时必须将报纸和屏幕倒过来看才可以,她的家人为此专门给她准备了一台倒置安装的电视给她看。
“这对其他人来说或许相当不可思议,但对我来说却再正常不过了,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而这也正是我看世界的方式,”达尼洛夫如是说。
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神经学专家认为,达尼洛夫所患上的是非常罕见的“空间定向障碍”。“他们说我的眼睛所看到的是正确的方向,但我的大脑会颠倒影像的真实方向,”达尼洛夫说道:“不过他们似乎不太清楚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只知道我的脑部确实会颠倒影像,专家说以前也曾碰到过颠倒过写字的案例,不过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我这样的情况。”
看来,颠倒只是一种认知世界的特别方式。正像有人说的,口吃不是残疾,也是一种语言风格,口吃只是沉默落在词语和它的意义之间。
春光无限好。
这一天,齐景公带着一帮人登上了临淄南面的牛山。
面向北方,眺望着美丽的京城,齐景公热泪盈眶,忽然诗如潮涌:我大齐国的国土,多么辽阔啊!草木茂盛,一望无际。郁郁葱葱,令人感慨无限。哎呀,人为什么会像江河那样不停地流逝而死去呢?如果自古没有死,我就不会离开齐国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吧?
看着齐景公泪流满面,史孔、梁丘据两位侍臣也禁不住声泪俱下,他们附和说:我们依靠君王您的恩惠,食有鱼肉,出有车马,我们还不愿意去死呢,何况君王您呢?
众陪臣伤心一片,只有晏子在一旁偷偷地笑。
齐景公看到晏子这样的表情,很不高兴,他擦擦眼泪说:我今日游玩,心情不好,他们都陪着我难过,你为什么暗笑,你什么意思嘛?!
晏子回答说:我的王啊,道理很简单,如果让贤明的君主永远掌管国家,太公、桓公就不会离去;如果让勇武的君主永远掌管国家,庄公、灵公也不会离去。如果这几位君主都永远掌管这个国家,请问,还轮得到您吗?依我看,您大概只能做一个普通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现在这个季节,您一定在田野中,一天到晚的在忙活庄稼的事,您还有什么工夫去考虑死的事情呢?历代君王一个接一个地登位,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这才轮到了您呀!不停地生,不停地死,不停地轮换,这是自然规律。而您却因为人会死亡而痛哭,更有一些人陪您哭,我认为这十分地矫情,这就是我笑的原因。
妄想永远,这大概是所有皇帝的梦想了。历朝历代,有多少皇帝在寻找或研制长生不老药呢?
即便知道这是规律,也要想尽办法去改变,纵然改变不了。
在承德避暑山庄的林下戏题碑前,我伫立了很久。松林掩映中,那块两米多高的大碑,前后左右两侧共有六首乾隆写的诗。大热天,在自己的庄园里,看景累了,走路累了,然后找一地方坐下来,虬枝密叶,风移影动,花草遍地,心情极好,诗性大发。写就写罢,皇帝写诗已经不奇怪了,尤其是诗产量巨大的诗人乾隆,我感兴趣的是他写的主题,六首诗基本只有一个,就是表达想退下来的心愿。
1775年6月,乾隆四十年,他的第一首《林下戏题》诞生了:
偶来林下坐,
嘉荫实清便。
乐彼艰偻指,
(朝臣致仕都称林下,向如沈德潜、钱陈群、张泰开、邹一桂辈已皆为古人。今虽有告休者,不过一二,而品行学问亦不及彼数人也。)
如予未息肩。
炎曦遮叶度,
爽籁透枝穿。
拟号个中者,
还当二十年。
(余尝立愿,至八十五岁即当归政,距今尚有二十年,方得遂林泉之乐耳。)
这首诗当中,两个括注都是他自己加的,他怎么肯放弃帝王之位呢?他立下一个志愿,再干二十年,也就是做满六十年,我就让位了,他肯定知道齐景公的故事,他也知道,不可能活得太长,如果活不到八十五,那就算了,如果活到了八十五,我也够了。历史上有几个皇帝活到八十五?这一点他很清楚。这个时候,他只是打算而已。但要表达出来,向世人说明他的志向。
过了十年,1785年夏天,他又写了首《林下一首叠乙未韵》:
十干又逢乙,
九度憩斯便。
(丁酉、戊戌二年未至山庄,故云)
画障老人目,
筍舆内侍肩。
天倪意与合,
月肋句休穿。
迅矣称林下,
一旬非远年。
这里意思也极为明白,中心思想是,周围的环境和我意趣相符,我很享受,我很快就能做林下人了,还有十年时间,不算遥远的。
1793年,也就是乾隆五十八年,按照做满六十年自动退位的打算,还有两年就到期了,他又写了一首。这首我们省略。
1795年,乾隆已经做满六十年的皇帝了,按照他自己说的,应该退休了,于是他百感交集,回首往事,自愧不如唐尧虞舜,写下了《林下一首三叠乙未韵》:
春秋廿如瞬,
时节迅西便。
舜僢昔虚语,
尧憢今愧肩。
清闲复午憩,
嘉荫喜风穿。
不可无诗纪,
乾隆六十年。
二十年一眨眼,比虞舜成了空话,比唐尧更惭愧,诗实在不怎么样,纯粹流水帐,最后一句还真的可以。也许这就是他的自豪所在。
退就退了吧,他远比别的皇帝幸运,活了这么久,做了这么久。你以为他的林下诗写完了吗?还没呢?
1796年,名义上当了“太上皇”,其实他还在指挥着嘉庆,这个怎么样,那个怎么样。然后,林下诗又写了“四叠”、“五叠”。写“五叠”的时候,弘历已经是八十八高龄了,梦寐以求做林下人,可是,还是要让他操心。
我这么不厌其烦地三引乾隆的林下诗,只是想说,齐景公发感慨,内心是真实的,也正好反映出一个恒见的主题,人的趋利性。皇帝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谁拥有了它,谁将主宰这个世界。能主宰这个世界,谁还会想不要呢?万历皇帝二十六年不上朝,一方面说明他的团队是一个好团队,另一方面,同样说明,他即使不干皇帝的事,皇帝的位置还是要的,虽然他从小就领受了做皇帝的辛苦,然而,总是利大于弊。
做皇帝的感觉真是没得说了。没体验过,但我读过太多这样的文字。公元前198年,未央宫落成,刘邦大摆豪宴,当着众群臣的面,他捧着玉制的酒杯,起身向差点被项羽煮了的老父亲敬酒,得意洋洋地说:爹啊,当初您不是经常说我在外面鬼混吗,好吃懒做,比不上我哥勤劳勇敢,现在您看看,我的产业和他相比,谁的多呢?又过了三年,刘邦路过沛县,在沛宫备下酒席,把父老乡亲都请来畅饮,酒喝高兴时,刘邦唱起了自己写的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我们完全可以想像得出,刘邦在上面两个场景中的表现,那就是得瑟,是个人,都会这样得瑟的,这么成功,不表现一下,岂不是锦衣夜行?
对这些问题,杨朱甚至看得比晏子还要透。
杨朱说:对于万物来说,生与死是齐等的,贤与愚是齐等的,贵和贱也是齐等的。活了十年是死,活了一百年也是死。仁人圣贤要死,恶棍傻瓜也要死。人没有长久活着的道理,生命不是因为珍视就能长久,身体不是因为爱惜就能健康的。所以,你们大家就追求今生的快乐吧,哪有功夫考虑死后的事情呢?
杨朱虽然是一根筋,一味强调现在,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齐景公听了,不会哭了,他会好好把握当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至少,乾隆不会为了表达退下来的愿望,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林下”,他不就是矫情吗?做了六十年还不够啊?难道天下就你会做皇帝?
下面我要叙述的,是一个现实版的古代梦。
说是周国有个尹姓的地主(姑且这么称呼他,因为他有点像周扒皮),他家的雇工一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干的是和牛马一样的活。其中有位没有名字的老头,我就叫他高玉宝吧,这高玉宝每天都筋疲力尽,他常常白天一边干活,一边叹气,夜里疲惫不堪,倒床就睡。奇怪的是,高玉宝夜夜做梦,而且都是梦见自己做皇帝,吃香喝辣,嫔妃成群,游山玩水,其乐无穷。醒来后一切依旧,照样做苦力。有人常常问老高,你这么辛苦,难道不埋怨吗?老高说:人生百年,昼夜各分,我白天做苦力,累是真累;然而,我晚上啊做皇帝,我的快乐没有人能比得上的,我已经很满足了,我还有什么可以埋怨的呢?
再说那个周扒皮,一天到晚就是考虑怎么让家产多起来,每时每刻防止他人偷懒,辛苦得要命,身心俱疲,晚上也常常倒头就睡。奇怪的是,他也是夜夜做梦,而且梦见自己给人做苦力,简直就是个农民工啊,每天都干各种脏活累活,还经常被人打骂,所有做苦力的滋味他都尝到了,而且常常在呻吟中说梦话,不到天亮,梦话不止。
周扒皮很痛苦,于是就去找了心理医生。
医生告诉他:你居高楼,衣锦绣,车宝马,你有财,你有地位,你已经大大超过一般人了,为什么还不满足?财富你追求得完吗?你梦里给别人做苦力,吃尽了苦头,那是因为痛苦和快乐是可以循环往复相互转化的,这是大自然的规律,谁也改变不了。而且,你想在醒时和梦间都得到快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周扒皮若有所悟,回家之后马上减轻了高玉宝们的劳动强度,对财富也不像以前那样苦苦追求了。于是有了一个很好的结果:他的苦梦也一天一天地减少了,甚至消失了。
我说的这个故事或者说寓言是现实版的古梦,主要是因为,它和我们现实生活太相像了。我们未必有高玉宝夜里那般幸福,但是他是我们平民生活良好心态的典型代表。虽然我们很少人会像老高那样想,但确实需要有这样的心态,劳动累点(体力和脑力都累的),只要是有度,累不死人,布衣暖,菜根香,粗茶淡饭,往往纯真,让人心定心宁。而周扒皮的行为和心态恰恰又是我们许多人身影的集成。财富多少是个度?什么时候我们才不会去和别人攀比?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幸福的生活?活着像尧舜一样贤明,死后却是一堆的枯骨,活着像桀纣一样残暴,死了也是一堆的枯骨,枯骨都是一样的,谁还会知道他们之间的差别呢?除却精神内涵,抛却政治因素,单从生命角度说,我们的口头禅是:健康是壹,其余都是零。说得很朴实很透彻啊。
我们领导经常批评我的一个行为是:晚上睡觉要关机,且屡批不改。我叹苦道,入睡困难,若是中间被吵醒,基本上就不能睡到天明了,而我们领导常常会在半夜布置工作,那个时候我正是睡觉的关键时刻。今年世界睡眠日的主题,让我又多了一条深夜关机的理由:关注中老年人的睡眠。
有两个中年人的睡眠一直让我很羡慕。因为他们不仅会睡,还会做梦,做很美很甜让世人永远羡慕让历史永久记载的梦。
一个是庄周梦蝶。
有一天,中年人庄周(这没有考证过,想当然的),工作时间偷闲,大白天到后屋菜园地里的凉床上午睡。凉风习习,是一个很适合做梦的时候,于是,他变成了蝴蝶。飞啊飞,停花,闻香,那些在田里劳作的人怎么这么辛苦呢?长长的惬意和愉悦之后,蝴蝶又变成了庄周。醒来的庄周,很惆怅,很惶恐,这么有意思的哲学家,对这个问题就一下子糊涂了:蝴蝶是我吗?我是蝴蝶吗?清人张潮说,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看来,后人把庄周和蝴蝶当成一体了,谁让庄周做了这么有名的梦呢?
另外一个是黄粱一梦。
有一天,中年穷知识分子卢生(这也没有考证过,根据推演想当然的)上京赶考,在一家旅店里,他碰上了吕道士。卢生总是埋怨自己穷困,吕道士就拿出一个刚刚研制成功的新产品,黄粱枕。于是,一个著名的枕头就产生了著名的故事。卢生枕着新产品做梦了。娶美妻,中进士,升节度使,做宰相,生了一大群子孙,活到了八十多岁,眼看要得病死了,店老板叫醒了他:这位同志,可以起来吃晚饭了,我们的小米饭马上要煮好了!梦后的卢生,经过和吕道士的认真探讨,认为即使梦中境况实现,也不过如此,于是放弃考试,下决心去深山修道了。
庄周梦蝶黄粱一梦,细究起来,还有很多的哲学意味,我如此粗暴地把它们综合在一起,想说的意思也很简单,就是在现实和梦境之间,我们其实是可以找到比较均衡的桥梁和通道的,关键是“舍”和“得”。
我的理想是,勤劳一日,安眠一夜。
请领导原谅,深夜我就不开机了。
在先秦广阔的天空下,一位姓荀名况的哲学家,面对强大的孔孟儒学,发出他富有逻辑思想的不同声音,酣畅淋漓:他提出:天人可以相分(相对于儒家天人合一),要法后王(相对于儒家法先王),王道和霸道可以兼用(相对于儒家倡王道,反霸道),更主要的是,他提出人性恶(相对于儒家强调人性善),也就是说,人与生俱来都是想满足自己欲望的。正因为人性的普遍弱点,所以,我们要以要用各种规章和纪律约束,用道德品格涵养,使其达到完善。因此,恶也是推动历史进步的杠杆!
虽然荀子和儒家大唱反调,但他应该是个善于兼收并蓄的哲学家思想家,从荀子身上,我们看到他思想的许多闪光点。
荀子用众多通俗的比方告诫人们,学习是不可以停止的,要学习,更要积善成德。
他的立论依据是:正因为人性的恶,才要用善去改变。这就像薄的想变厚,丑的想变美,窄的想变宽,穷的想变富,贱的想变贵,道理都一样,自己本身条件不具备才会向外寻求。于是他认为,人的本性中,本来没有礼义,所以要努力去学习求得它,天性不知礼义,所以要思考以求知道。因为人没有礼义就会混乱,不知礼义就会悖乱。
既然通过学习能得到礼义,那么,从理论上讲,路上的普通人也可能成为大禹的。普通人掌握了学习的方法,专心致志,认真思索,仔细考察,日积月累,积累善行不停息,就会到达神明的境界。普通人有可能成为大禹那是一定的,普通人却未必成为大禹,这就好比,脚可以走遍天下,却鲜有走遍天下的人。道理就这么简单。
好,现在让我们回到荀子劝学的经典课堂里,聆听先生的谆谆教导。
首先,学习是一件必须实干的事情。
大道理你们都懂的吧,靛青从蓝草中提取,却比蓝草的颜色更青,冰是由水凝结而成的,却比水更冷,把笔直的木材做成弯曲的轮子,再怎么复原,它都不会回到原来的样子了,这中间蕴含着什么道理呢?我以为这就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水在零度以上仍然是液体,在零度以下就变成了固体,液体和固体,是两种不同的形态,促使形成这两种不同形态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外力,然而,这个外力的促使过程并不是瞬间完成的,它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因各种事物的不同而不同,没有这样的过程,液体就不会变成固体。如果我们广泛地学习,并且不断地反省自己,那么,你就会聪明智慧,行为也就很少有过错了。我们不断学习的过程也是一个由水到冰式的过程,只不过学习的过程贯穿人的终身。
要完成这样的过程,来不得半点虚假。你必须一天天的学,一天天的积累。我们曾经终日地胡思乱想,因为道理我已经懂了,那就想像吧,想像是一件美好的事,想像也是一件不累的活,可是,我们想了许久许久,都没有一个结果,远远不如片刻学习而得到的知识多。一个基本常识是,当我们站在平地上时,人的视野是非常有限的,你根本不可能望到比较远一点的地方,即便你踮起脚尖朝远望,也无济于事。可是,当我们爬上一座小山坡时,视野一下子改变了,眼前的景像尽收眼底,一览无余,什么原因呢?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小山就在你的脚下,你正是借助了外物而改变了自己。
无论你实现量变到质变,或者借助外力,都必须实干,都要由你一步步去完成。你不可能凭空落到小山顶上,那样你会摔死,你必须一脚脚踩上去,脚踏实地的,不怕苦累的。
其次,学习必须扫除一些障碍。
芦苇丛中,和风煦阳,景色甚是不错,有一群蒙鸠鸟兴高采烈地来到了这里。它们用自己的羽毛做巢,又用毛发细细地编织,它们把家安在了芦苇杆上,很惬意噢。它们很舒心地在上面养儿育女。有天,突然刮来一阵大风,啪啪啪,芦苇杆纷纷折断,啊呀,鸟蛋摔破了,幼鸟也死了。为什么会这样呢?并不是因为它们的屋盖得不好,而是所盖屋依附的东西太脆弱了,经不起折腾,如果它们学学燕子,把屋筑在人们居住的屋子里,那就不会风吹雨打了。
从这个角度说,我们人类定居时,一定要选择乡邻,一定要亲近有品学之士,这是我们学习要扫除的一个障碍。
第三,学习必须积累和专一。
土丘岩石堆积得多了也就成了高山,风雨自然就会兴起;涓涓细流汇聚得多了,就成为大河深渊,蛟龙也会在这里诞生了。人也一样,积累善行养成了高尚的品德,自然就会达到最高的智慧,从而具备了圣人的精神境界。坚持走下去,你就会到达千里之外,哪怕是一匹体质不怎么好的马,只要不放弃,一步步坚持,一天天坚持,终会达到目的地的,我们千万不能做想一跃千里而一劳永逸的千里马,自以为有本事,却往往不能有所作为。因此,没有坚定不移的行为,就不会有巨大的成就。
同样的道理,我们还要向蚯蚓学习专一。它们没有锐利的爪子和牙齿,更没有强健的筋骨,却上能吃到泥土,下能饮到清泉,原因就在于它的专心致志。从前有一个比丘,坐禅入定的时候,野火烧起来烧不到他,别人看到以为见到了鬼,便砍他,刀折断也砍不进去。因为他用心专一,所以刀不能入,因为身体柔软,所以火不能烧。
第四,学习当然还要讲究适当的方式方法。
方法至关重要,它是成功的关键。荀老师这里强调两个方面,一个是学习经典,另一个是亲近贤师,向好的老师学习。
学习经典。同学们,荀老师讲的学习,你们不妨将它的外延和内涵进一步扩大,不要局限于读书,还可以指为士、为君子、为圣人的学习。哪些经典呢?就是他那个时代说,要学习记载古代政治事迹的《尚书》,要学习极致中和之声的《诗经》,还要学习万事的纲要法律的根本《礼记》,当然,还有《春秋》、《乐经》,总之,这些经典敬重文明礼仪,广博精微,将天地间的所有道理都包括进去了。
亲近贤师。大家的水平其实并不一样,有的人要完全读懂上面的经典还会有一些困难,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些好的老师。那些好的老师,本身就是通过学习而使自己成为各方面的楷模,他们是我们现实生活中的道德模范,再加上他们多年对经典的领悟,向他们学习,一定能很快有收获。当然,好的老师学费可能有点贵噢!
好了,荀老师讲了一大通关于学习的道理,简单说来就是,学习是一件终身的事情,必须坚持和积累。再打个比方你们就更明白了。先前的伯牙鼓琴,连马儿都仰首而听,瓠巴鼓瑟,连水中的鱼儿都浮到水面来听,所以,声音不会因为小而听不见,行为不会因为隐蔽而看不见,山里有玉,连草木都会润泽的,深渊里有珠,连崖岸都不会干枯。如果你终身学习不断积善,哪里还会有人不知呢?
的确如此,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人,都要学习。努力学习就是人,放弃学习,就是禽兽了。荀子老师再次强调指出。
在荀老师看来,修身养性,关系重大。虽说修的是你自己的身,然而不仅是你个人的安危,也事关国家的安危。
先看看我们对自然界的保护。
草木正在开花生长的时候,是不准进山采伐的,这是因为不妨碍它们的生长和繁殖;鱼鳖鳝鱼泥鳅,受孕产卵的时候,鱼网毒药是不准投入湖泽的,这也是为了不妨碍它们的生长和繁殖。春天耕种,夏天锄草,秋天收获,冬天储藏,四时如果不耽误,那么,五谷就会不断生长,百姓就会有余粮。
这就是自然界的修养生息,取与予,舍与得,相辅相成,不可偏废,这是规律。
对于自身修养,则更有讲究。见贤思齐是总原则。就是见有善行,一定要恭谨自查,我也像他这样做得好吗?见有不善的行为,一定要惊心警惕,我也有像他这样令人生厌或令人生恶的行径吗?自己身上的善,一定要固守,随便什么情况发生也不能改变,自己身上的不善,一定要像避开灾祸一样的避开它,即便是小不善,也要坚决避开!
有个国王绕塔的佛经故事颇有意味。说的是从前有个国王,出门打猎,回来时绕塔礼佛,臣属们都笑他,国王觉察后问群臣:有黄金在釜中,釜中的水正沸腾,伸手取金,能得到吗?群臣回答说:不能得到。国王说:倒进冷水,可以得到吗?群臣回答说:可以得到。国王说:我做国王的,出行打猎就像釜中的水正在沸腾,烧香、燃灯、绕塔就像把冷水倒进沸水中。我有善行也有恶行,我的这些恶行,虽然不得已而为之,但我必须用善行来抵消所做的恶。
人不可能没有小恶。连释迦牟尼都说,每碗水中有十万条小虫,怎么喝呢?出家人外出于是每人带一个极细的篦子,用它来过滤水,把虫子放归江河。因此,我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将功补过了。
坚持修身,个人就会达到无限的妙处。寿命可以延长,因为你心无旁骛,淡泊名利,各项机能保持得很好。寿命长了,同时,你修养的品德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你修养出来的名声甚至都可以和尧舜相比。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假如大部分人通过学习,达到或超越礼法的完美程度,国家就安宁了。国家就是由一个个的个体构成的。
那么,修身养性有哪些方法呢?荀老师开出的方子主要有三帖。
第一帖:礼法。要根据每个人个性不同开出不同的药方。血气刚强的,用心平气和来调和;思虑过于深沉复杂的,用平易温良来和谐;性情勇猛暴躁的,要开导;行动快捷急躁的,要用恰当的举止节制;气量狭獈的,就用开阔的思想扩大;志向卑下的,思想迟钝的,就用高远志向提升;低劣平庸的,用良师益友帮助;过分朴实的,就用礼乐来润色。大凡调理性情,修生养性,按照礼的尺度去教育和帮助,这应该是最直接的途径了。
第二帖:老师。第一帖药是用来端正身心的,而老师则是用来端正礼法的。没有老师,我们怎么知道礼是这样的呢?如果自行其事,这就有点像让瞎子去辨别颜色,让聋子去辨别声音,除了悖乱狂妄之事,干不出别的了。
第三帖:轻物。生命以外的所有东西都是外物。君子可以支配外物,而不应该被外物所支配。身体虽然辛苦,但心安理得,我们就要去做;利益虽少,但合乎道义,我们就去做。好的农夫不会因为洪涝和干旱而不去耕田,好的商人不会因为一次亏损而不做生意,同样的道理是,士君子不会因为贫穷而懈怠于修身养性。
佛家认为,财产从来不是为个人所有。司马光用余财赞助邵雍治学,成就了一代哲学宗师。据说胡适去世的时候,身上仅有五毛钱。就他个人来说,所有的钱,在死前都已经花掉了。财产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
当然,和第一节的学习同样的道理,修身养性也需要持之以恒。
道路虽近,不走就不可能到达,事情虽小,不做就不会成功。君子有自己的追求目标,对谋求私利很不在意,对于祸害早早远离,对于耻辱警惕而回避,对于道义所在,却又极其勇毅去担当。
君子虽然贫穷,却志向广大,因为他心中有仁爱,因为他是智者。
这里说的是一个很玄妙的命题,但我们通常津津乐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或者,阴阳生两极,两极生四仪,四仪生八卦。也就是说,所有的生命或者非生命都是起源如此,虽然说不出具体的东西,但它为我们指明了存在的方向。任何事情都是会有关联的,只是这个关联有显性和隐性之分。
荀子老师首先从人的外形说起。
观察人,不仅要将外表和内心相联系,更要研究他的所行所学。
尧帝,周文王,孔子老师,身材高大,虽说进不了NBA,但也足够显眼;舜帝,周公,身材矮小,是那种在人堆里很容易被忽视的人,周公还很瘦,好像是立着的树干。禹和汤呢,惨了,禹瘸着走路,汤却半身不遂。
更有在一般人眼里差不多是残疾的:卫灵公有个叫公孙吕的大臣,身高七尺,但脸长得很狭,有三尺,额头宽却三寸,鼻子耳朵虽然都有,但相距甚远,可他的名声却震动了天下;楚国名人叔孙敖,是个秃子,左手比右手长,身高不及车前的横木,却使楚国称霸于诸侯。
而桀和纣呢,身材高大,面相俊美而超群,身手敏捷有力,武功非常不错,是典型的高富帅。
但是,桀和纣两位帅哥的下场,大家都知道,身死国亡,后代的人谈到恶人,都要以他们为例,悲哀啊!
从他们身上,荀子老师告诉我们,荣和辱各有两个方面,有内在的辱,也有外在的辱。品德行为好,有自己的独立思考判断,这是发自内心的荣,是义荣,官大俸禄高,上至天子诸侯,下为卿相士大夫,这是来自外部的荣,叫势荣;自己行为放荡,暴躁贪婪,骄横跋扈,这是发自内在的辱,叫义辱,被人辱骂,殴打,砍头断尸,暴尸车裂,这是来自外部的辱,叫势辱。君子可以有势辱而不可以有义辱,小人可以有势荣而不可能有义荣。有势辱并不妨碍成为尧,有势荣也不妨碍成为桀。
荣和辱的辩证关系,上面讲得淋漓透彻了。义荣需要修炼、打磨,是一辈子的事情,理想的方式是,将势荣有效地转化为义荣,并且将势荣完全视为身外之物,既然来自外部,为什么不能把它看作身外物呢?而义辱,则基本上是人性中之弱点,眼里只有势荣,势必会受义辱,我的东西为什么不享受呢?即便不是我的,我有权有势,也照样可以变成我的,什么规则和限制统统没用。有义荣,即便运气不好,遭遇势辱,他照样会内心坚定而充实,我受的势辱,是表皮之苦,和我强大的信仰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人之所以为人,荣和辱应该是一个重要的价值判断标准。
饿了想吃,累了想睡,冷了需暖,这是人的动物本能,因此,光是身上没长毛,腿上长两只脚,这还不算是人。人还必须遵守诸多的等级规则,诸如上下、长幼、亲疏。
荀子虽然不赞成儒道,但这个等级思想看来和孔老师一脉相承。
孔子思想为许多人多方面接受,但他对“社会等级”的维护却广受人的批评。
这个问题,用辩证的观点看,还有很多可说的地方。如果孔子没有局限性,那他真是圣人了,而无论什么时代,圣人都是不可能出现的,更不要说当时的孔子也只是个普通人,他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些思考,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比别人执着而已。如果抛却局限性,那么,所谓的等级,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让人安分些,并在努力和拼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有什么不对吗?目前世界上许多国家,还保留着王室,虽然许多是象征性的,然而,那终究是数百上千年传下来的。因此,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将社会等级有效地转化为一定的规则。如果这个等级是可以流动的,也就是说,只要你有足够的能力,就有上升的空间,或者说获得等级,那么,人人都会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凭本事,凭能力,秩序就会井然。
君主要像个君主,臣子要像个臣子,父亲要像个父亲,儿子就要像个儿子,兄长要像个兄长,弟弟要像个弟弟,农民要像个农民,读书人就要像个读书人,工人要像个工人,商人要像个商人,说的都是要我们遵行同一的道理。安于本分,忠于职守,谨遵礼义,有什么不对吗?不对的只是要极力维护现状,数千年不变,如果变成可以改变的相对规则,那不是很好?
《尚书》上讲,要做到整齐划一,关键在于不整齐划一。怎么说呢?还是等级,前面那个整齐划一,是指社会的稳定,国家的安定,后面的不整齐划一,是指要有一定的等级制度,人人平等,更多讲的是人格,而在管理层面上说,仍然会有等级。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互访和接待,就是等级还需要存在的最好例证。
前两天有则社会新闻很让人感慨。
一奥迪A8追尾奥迪A4,两车主下车查看,责任当然是在A8,可是A8车主却这样和A4车主讲道理:我的车比你好,一定是你错了!边上的民警都笑了。
A8的车主一定遵行这样的逻辑:好车就是人中君主和大臣,差车都是普通老百姓,而君主和大臣是不会有错的,要错只能错在老百姓。还有,好车应该比差车有更多的优先权,因为好车出的钱多,好车可以在路上自由的驰骋,差车呢,要让行好车,差车没有让行好车,所以是差车的错!
要是这样的等级,那社会就完全没有公平而言,这是另类的特例。
那么,如何将这个有等级的制度执行得比较理想化呢?若干年来的经验是,一定要有一条无形的线将整个儿串起来,这就是礼义,要将数百上千年来好的礼义承继下来,想知道千年之远的事情,就要看现在,想知道亿万,必须先从一二数起,从近代可以推知远古,从一可以知道万,从细微之处可以知道事情的广大。
当然,就现代来说,必须将礼义这条线换成法律和规则线,另外再辅以礼义等道德线。如此,社会就和谐了。
【四】天上的银河悬在高处,为什么不落下来呢?
【四】天上的银河悬在高处,为什么不落下来呢?
自然界有她自己的运行规律,这个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她不会因为尧的仁义而存在,也不会因为桀的暴虐而消亡。
而要知天,知道自然的运行规律,这是非常不容易的。荀子老师那个时代,可能弄不清楚,甚至有些糊涂,但不管从哪个角度说,有一点是已经弄清楚了:必须要尊重自然的运行规律,我不清楚你,但我敬畏你,尊重你。这个原则现在和将来都适用。有了这样的前提,时代慢慢发展,终会不断搞清楚的。即使是现在,科学昌明,我们仍然有许多搞不清楚的地方。
我想举一个南北朝的知识分子代表颜之推对自然的看法,他的看法比较有典型性。
在他的认知能力里,天是各种虚气堆积而成的,地是各种实物积累而成的,太阳为所有阳刚之气的精华,月亮是阴柔之气的聚集,而星辰是宇宙万物的精华所在。他的疑问是,太阳、月亮是石头吗?石头应该是很坚固的东西,那乌鸟、白兔又如何在太阳月亮上存身呢?而且,石头在空气中又怎么能自行运转呢?难道作为气体的星星,掉到地上忽然竟变成了石头了吗?大地既然是实质的东西,按理应当是沉重结实的,但如果向下挖掘,就可挖出泉水来,这说明大地是浮在水面上的,那么这积水的下面又是什么东西呢?江河泉水流经千山万谷,可它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它们东流入海,可为什么又不见满溢呢?天上的银河悬在高处,为什么不落下来呢?有道是水往低处流,又为什么常升到天空呢(不升上去怎么会下雨呢)?
颜先生这些疑问可以说是天问,大部分问题依现在的科学观看来,已经是很幼稚了,但在科学没有回答以前,真的是很让人抓破脑袋,人们看得见大自然生成的万物,却不知道生成万物的那种无形过程。
于是,人们把希望寄托在圣人身上,认为只有圣人才能知晓自然的运行规律。其实,圣人也不能知天,只是他们会顺应自然,大概这就是他们强于普通人的地方吧。
好恶、喜怒、哀乐,这都是人的自然情感,耳、目、鼻、口,这都是人天生的感官。饮食、衣物等万物,不是人类的东西,人们却利用它来供养自己,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和自然发生联系了,而你顺应她,取之有度,就是福份,反之,就会成为祸害。人知道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和应该做的事情,也知道人所不能做的事情和不应做的事情,和天,和地,和谐相处,那么,这就是真正的知天!
流星坠落,树木发声,人们都感到恐慌,其实这也没什么,这只是天地阴阳的变化,事物中较少出现的现象而已。感到奇怪可以,惧怕它们却没有必要。管理者贤明而政治稳定,即使这些现象出现在同一个时代,也不会有什么妨害,管理者昏聩而政治险恶,即使这些现象不出现,也没有什么帮助。
所以,最能干的人在于他有所不为,不去做那些不能做和不应做的事情,最聪明的人在于他有所不想,不去考虑那些不能考虑和不应考虑的事情。
既然可以知天,那么,我们就要尊重自己的努力,而不羡慕那些由上天决定的事情,这样做了,你就会日益进步。
这有三个层面。
第一,遵守各种礼义。
欲望是人的本能。鱼肉五谷,美味佳肴,是用来满足人嘴巴需求的,各种香味,是用来满足人鼻子需求的,音乐是用来满足人耳朵需求的。有本能而得不到的,那他就一定会去寻求。如果寻求过程中,没有限度和界限,那么就一定会产生争夺,有了争夺就一定会混乱,混乱就会导致无法收拾的局面。而礼义就是满足人的各种欲望的。
因此,礼义就像天上的星星月亮那样明亮耀眼,礼义也像万物中的珠宝那样光亮,礼义如何用在治理国家上,那么它的功绩和名声也会像那些东西那样显著。尊重礼义,就会敬重贤人,爱护人民,称王天下,老百姓遵守礼义,就会忠于职守,安分守已。
第二,礼义是治国的标志。
朝代的兴衰之间,应该有一个通用的原则去顺应它,有了通用原则,社会就不会乱。社会发生混乱,是因为这个原则的运用发生了偏差。违背了礼义,就是昏暗的年代,昏暗的年代,天下就会大乱。
第三,全面认知事物。
世界上的每一样事物都只是万物的一部分,愚昧的人认识了一种事物的一部分,就认为是整个世界,这是典型的以偏概全,实在无知。
荀子老师很强势地批评了很多人:老子只强调柔顺和无为,而不懂得积极有为的重要,如果按照他的办法去做,那么人人都会消极顺从;墨子主张平等相爱,却不懂得尊卑有序的道理,如果按他的办法去做,那政令就无法推行。
说白了,礼义就是为了培养我们的高尚情操的。比如我们敬畏生命,就会慎重对待死亡,因为我们活着的时间远远没有死的时间长,死只能有一次,而不可能有第二次,生命不可以复生,所以对待死者一定要敬重。而祭祀之礼就是为了表达我们对祖先亲朋好友的思慕之情。
所以,礼的道理是非常深刻的。她事关我们知天,和大自然和谐相处和平相处,也事关我们在天地间的尊严。
2012年8月8日,台风海葵袭击东南沿海。台风到来的时候,我发了条微博:“由海葵想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以为古往今来古今中外大概有几种:你死,我活;它活,我死;都活都死;不死不活;半死半活”。我说的一些状态几乎都在各种程度上存在着,只是地区和程度不同而已。而以目前人类的发展速度和对自然的破坏程度看,可以说是半死半活状态。真不是儿戏。
没有音乐,生活就是个谬误。尼采这样说过。
我想他的理论依据就是,人的生活应该是丰富多彩的,这里面自然包括音乐,这么重要的元素不包括,那我们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
其实,荀子老师远比尼采有先见。他早就认为,音乐对于引导人民、国家治理都具有重要的作用。他甚至批评墨子,墨家一味反对礼乐,是无知的表现。
音乐是如何出现的?众说纷纭,不论是劳动人民干活的哎哟哎哟说,还是先王制作雅颂音乐引导民众说,我觉得都没有什么关系,音乐就是高兴等情绪的表达嘛,它是人不可避免的情感之一,高兴了就一定会嗟叹歌咏,发抒于声音,手舞足蹈,表现于动作。随后出现的怨怒哀乐,也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音乐会有哪些作用?啊,那太多了!冲锋号响起,能够鼓舞杀敌的勇气,听听雅颂,思想情感也会变得开阔。所以,音乐是统一天下人的重要东西,是和顺人性情的良方。
但是,音乐和现实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男人穿着华丽的服装,打扮得像个女人,风俗淫荡,一心好利,行为污杂,其音乐邪僻不正,而内容则邪恶华丽。所以,关键还是引导,对于这种不良现象要坚决抵制,要用礼义去教育和熏陶。
音乐生于人心,感人的力量最深,改变人的情感也最快。所以先王非常谨慎地制定音乐。音乐中正平和,百姓就和睦而不至于淫放,音乐严肃庄重,百姓就整齐而不陷于纷乱。反之,音乐妖艳淫邪,人民就会放纵散漫,就会混乱,而相互争夺,那么国家就会受到威协。
所以说,音乐是快乐的表现。君子喜欢音乐是为了提高道德修养,小人喜欢音乐是为了满足个人欲望。音乐朝着正确的方向走,就是治理百姓的最好东西。
意大利作曲家布梭尼说过:音乐就是声音的空气。
如果没有空气,人类自然不能存活,这个比喻的深度要比前面尼采说的谬误说更进一步,谬误只是一种不完整而已,生活质量低劣,但还是可以苟活下去的。
神经学家奥立弗沙克斯说:音乐留在脑中的印记比其他所有的人类经历都要深。
呵,我想大概是因为音乐能唤醒情感,而情感能带来或加深记忆吧。
其实,在先秦的时空中,各个学派的思想碰撞犹如百花争艳。代表不同阶级的利益、具有不同政治倾向的众多学派的出现,包括儒、墨、 道、名、法、阴阳等各家各派的学者,他们都不同程度地发表过对音乐的看法和意见,并且互相争辩,形成了百家争鸣的生动局面。
荀子老师只是说了音乐的作用,但还没有生动的事例。我想用《列子•汤问》中的几个经典故事佐证一下。
师文,郑国乐师,水平已经很高了,然而他听说有人弹琴能弹得鸟儿闻之空中飞舞,鱼儿听之能水面跳跃,他就又去拜鲁国乐官师襄为师。
数年后,他的琴声已经能将四季转换:春天的时候,他悲凉的琴声想起,忽然刮来阵阵带有凉意的秋风,草木都结出了果实;面对秋色,他柔和的琴声响起,温暖的春风徐徐回荡,绿树青青,鲜花芬芳;夏日里,他激越的琴声响起,霜雪交加,河水凝结;冬日里,欢快的琴声响起,烈日当空,坚冰融化。乐曲将要结束的时候,他又来个大总结,顷刻之间,祥和之风徐徐而吹,彩云缤纷,时隐时现,甘露清凉,自天降下,清泉涌流,甜美如醴。
这是什么水平啊?孙悟空啊(这是)!当然这是夸张,但是夸张中我们感受到了那种娴熟高妙的音乐表达方法,惊为天音!
小伙子薛谭,很有些天赋,跟着秦青学唱歌,自认为唱得差不多了,可以出去走走穴了,便想告辞。老师也不阻拦,并且在郊外为他饯行。这个时候,老师自弹自唱,悲壮的歌曲,响亮的歌声,振动林木,直冲云霄,连天上在飘移的云彩也停止不动了。薛小伙听呆了,立即向老师认错,还要继续学习呢!
秦老师估计是故意留了一手没教,天上正在行走的云不动了,想必也是巧合,因为声音和云彩属于两种不同的物理范畴,不可能相互影响的。但秦老师的美声唱法肯定是高难度,一定吓住了薛学生!
下面是古老而又新鲜的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
著名音乐家伯牙先生,善于操琴,而著名音乐评论家钟子期却善于听琴。看两人如何默契。伯牙弹琴,这个时候他想表达的意思是登临高山,钟评论家马上激动地赞叹说:妙极,妙极,高山啊高山,这山峰直插云霄,和泰山一个样子!伯牙见此,悄悄地把琴声表达为滔滔的江水,钟评论家马上又拍手:妙极,妙极,浩浩汤汤,无边无际,跟长江黄河一个样子!总而言之,凡是伯牙心里想要通过琴弦表达的,钟评论家一听琴音,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音乐的神奇,神奇的音乐人,古代已经登峰造极。
我曾经在好几个场合看过编钟表演。尽管规模不一样,乐器仿制的水平不一样,表演者的水平也不一样,但是,当你看着那些倒垂的编钟,叮叮当当,《春江花月夜》等古曲,在乐工的轻轻敲击下,时而发出清脆明亮而又悠扬的高音,时而还伴着浑厚深沉的低音穿插,主旋律、和声,层次清晰明朗,顿觉精妙神奇。
第一次到丽江时,我就被纳西古乐所牵引。大幕拉开时,台上坐着数排老琴师(不少为白须白发飘飘的耄耋老人),老琴师们操着手中的老乐器(据说都有上百年的历史),还有古老的曲调(有不少为中国或世界最古老的曲子),一下子将所有的观众征服。台上背景板后,有一排老人的黑白大照片悬挂,那些都是已经去世的纳西古乐琴师们的遗照。一场音乐会听下来,虽然没有完全理解,但思绪几乎都随着整场演出而沉浸在纳西古今交错的时空中。
音乐将我们的时间长度拉长了,长到数百万年的原始蛮荒社会;音乐将我们的空间广度拓宽了,宽到和人类和谐相处的太空,以及人类的精神空间。
音乐的能量巨无霸!
是人就容易犯错误,而促使人犯错的最大原因,莫不在于看不清事物,或主观,或片面,有东西把我们的心给遮掩了。没有遮蔽都还要犯错呢,何况心有各种各样的蔽,黑白颠倒的事也在所难免了。
荀子老师很全面地帮我们分析了蔽是怎么造成的:心之所好能成为蔽,心之所恶也能成为蔽;只看到起始能成为蔽,只看到终结也能成为蔽;只看到远处能成为蔽,只看到近处更能成为蔽;博学有可能成为蔽,浅薄自然成为蔽;泥古不化是蔽,知今不知古当然也是蔽。
这样的例举太多了,一句话就是,世界上的事物都是差异的,有差异就会互相形成蔽塞,这是人思想方法上的通病。
思想方法上的偏颇,坏处是很多的,所以,我们一般人都会学得中庸一些:不特别喜好一样东西,也不特别憎恶一样东西,不过分强调开始,也不过分强调结局,不偏重近,也不偏重远,不过分博大,也不过分浅近,不泥古,也不薄今。也就是说,他们考虑问题,要把各种不同的事物都排列出来,在中间建立一个正确的标准。说中庸也好,说适度也罢,人们这么做,就是为了减少错误。
达到这样的境界,其实是有方法的,那就是三个字:虚、壹、静。
虚,就是虚心。
按我的理解,这有两个层次。
其一,把心腾空,以便能装得下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们来比较一下两个生活中常用的容器:一个是一斤装的酒瓶,一个是半两装的酒杯。我们喝白酒为了表现自己能喝,往往喜欢小杯,越小越好,往半两杯里倒一点点,差不多就满了。反过来,如果将半两酒倒入空的酒瓶,那么,它只是一点点,最多二十分之一,想要把酒瓶装满,那就要注入二十个小酒杯的酒。这里头就有一个生活哲理了,小的容易满,而大的不容易满,不容易满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酒瓶容量大。如果我们能常怀酒瓶之虚心而又有酒杯之忧满的话,那我们就会少犯不少错误。由酒瓶和酒杯两个容器可以类推出去,总之,是小和大的关系。把酒瓶腾空,那就能够装很多酒杯里的酒。
王阳明对他的学生黄直说:写文章思索并没有坏处,但写完了还常记在心里,就会被文章所牵累,心中有一个东西,这就不好了。
其二,把心夯实,不因为已经获得的而妨碍将要接受的新东西。人容易犯错,从一个角度讲是无知,而无知最大的原因是,只坚持和固守已有的东西,不去接受新鲜事物。他总以为,他已经很有知识了,能力很强了,他就是第一,这个单位这个部门这个行业,他就是老大,殊不知山外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学无止境、学海无涯,这些成语大概都是针对这种人的。从表面上来说,他未必不知道这样浅显的道理,但事实上他就是拒外,从内心拒外。人一生的最大罪过,除了自私自利外,大概就是自以为是了。比如,我们常常会遭到别人各种程度的攻击,往往会不由自主地反击,反击攻击者的缺点和错误。其实,哪个没有过失,假如苛求只有没有过失的人才有资格指责自己,那么我们终身都听不到别人的指责了。我们应该感谢那些指责过自己的人,因为是他们给自己带来了益处,至于他本身有没有错误,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计较呢?
把心腾空和把心夯实,角度不同,道理都一样,都是要虚,虚心。
壹,就是专一。这个专一和前面学习的专一有相似的地方,但更深入。
前面分析了虚的两个层次,这其实是解蔽的大前提,也就是说,你第一步必须要虚心,但虚心了也并不见得所有的事情都成功了,还需要有壹,专一了,就能认识全面。
打个比方。青原惟信禅师在法堂上,对众门人说:老僧三十年前未曾参禅时,见山就是山,见水就是水。待到后来,参禅悟道后,见山反不是山,见水也不是水。而今三十年过去了,身心已老,该休歇时,依然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专一,大概就类似于禅师的第二阶段,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因为他已经从一高一低自然境界山水的矛盾状态,进入到扫平高低不见自然山水的融合状态了。
释迦牟尼在山洞结跏趺坐,身无遮蔽,不避风雨,全体放下,摒除一切,从一日一食到七日一食,形如枯木,苦行六年,最后在菩提树下才有了彻底的醒悟。这样专一的程度非佛而不能有。所以,后来的悟禅修禅,都必须要求专一。
有一天,沃尔斯索普的一棵苹果树上落下一个苹果,恰巧砸到了牛顿的头上,他就想,苹果为什么向下掉而不向上去呢?这基本上是个傻问题,可是牛顿不这样想,他在结合他的研究想原理,终于,他发现了万有引力。所以,许多有成就的科学家都有这样一个专一的故事,专一才是他们成功的前提。
如果单纯从数字讲,能够掌握“一”的人便能获得“万”,一味追求“万”的人必然失去“一”,这是一对辩证关系。
静,就是平静。
静是更高一层次的。有了虚,有了壹,还要静,这样才能达到透彻的境界。要达到这样的境界,需要更多的修练。
冷清寂寞的时候,可以表现出一个人的修养功夫,红火热闹的时候往往也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自制力量。
哲学大师王阳明告诫他一个叫刘君亮的学生,因为他要去山中静坐。王老师对他说:你如果用厌弃外物的心去静中探求,反而会养成骄傲懒惰的习气,你如果不厌弃外物,又去静中存养,那就是好的。
那么,如何静中存养呢?依我的理解主要是两方面。
首先,要和自己的内心斗争。明人吕坤说,我们的身外有五个强敌:声色犬马,钱财利禄,名誉地位,忧患艰难,太平安逸;我们的内心也有五个强敌:憎恶愤怒,喜乐爱好,牵緾踌躇,狭隘争躁,积习惯癖。我们整天都会被这些内外的敌人扰害得神魂颠倒,需要勇气和强有力的克制才不会随波逐流。
其次,要学会舍得和放弃。这仍然属于人内心方面的。吕坤继续深有体会地说:我活了五十年,才体会到“五不争”的真味,有人问什么是“五不争”,我说,不和聚敛财气的人争富,不和醉心仕途的人争贵,不和夸耀文饰的人争名,不和怠慢轻傲的人争礼节,不和盛气凌人的人争是非!看看嘛,整一个不求上进的与世无争。可是,这样的与世无争,已经进入到上面那禅师的第三境界了:仍然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因为他看透了事物的本源。
好,现在让我们又回到荀子老师的课堂。
荀老师谆谆教诲我们:很多复杂的事情可以简单化处理,天下的事只有两种,用不对的分辨出正确的,用正确的分辨出不对的。这其实说的还是方法问题,有了是和非这两个参照物,才能非察是,是察非。
虚。壹。静。如果把它们当成人生修养必不可少的环节的话,还有一个词应该可以联系在一起:忏。忏,肯定是连着悔,两字相联,大约有三个意思:悔过;悔过,乞求宽恕;表示重新做人。
佛教里对忏悔做过这样的比喻:忏悔就像浣洗陈年垢衣,一旦洗干净,可还衣服清白洁净,如同百千劫中,积下许多不善业,依靠佛法的力量思过,可以在一日之内将过错消除。
虚壹而静而忏,我们的人生一定会完整很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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