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生涯
岁月匆匆 第五章
作者马文光
我的青少年时代
作者的话
人民教师的职务是高尚的、神圣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不是空虚的刻画。1964年的夏天,是我从学校走向社会,走向工作岗位——当人民教师的开始。 这一段,记叙了初踏工作岗位的惶惑和稚嫩。无论你怀才八斗,你能把你的才华像雨露滋润禾苗那样,浇灌到即将成长的小树身上,让学生接受,这是教师的职能。如果你仍然像个茶壶煮饺子有嘴倒不出,那就不是一个胜任的教师。 每个初当教师的都有许多困惑和苦恼,这是必经之路。然而,作者的这段经历似乎有些太简短,所以远远不如那些做了一辈子教师的师范老同学们体会得深刻。
2023.1.15编辑
《岁月匆匆》第五章 教师生涯
1、师范毕业
人生有几个十字路口,从家门到学校门,从学校门到社会门,都算是一个大的转折点。
1964年春夏,我就又面临师范毕业何去何从的问题。照自己当时的愿望,不想回到安东——生我养我的家乡。因为回安东工作,又会一步踏入那个对我那么疏远冷漠的“家门”。我三年上学期间,父亲没有改变对我的态度。三年间从来没有到学校看过我一次,我也极少回家。我写过几封算是向父亲道歉的信,也陈述过自己求学的想法,父亲没有回过信,据姨姨说,爸爸还拿着我写的信找姨姨生气地说我、讥讽我。那年的秋冬季,因为我在学校假期参加了一个多月的劳动,学校便分给参加劳动的同学每人一大筐约有四十斤大白菜。其他同学的父母接到信后,都高高兴兴地来学校如获至宝地拿回家去了。
因为在当时吃的东西是特别贵重的。我要上课,自己也没办法、没力气运到家里,曾写信告诉父亲,能不能到校来帮忙拿回家去?可是,等了两周也不见影踪儿,我课余时间将大白菜搬来搬去地晾晒保存,最后,一直等不着父亲,还是送给待我如亲人、又特别需要关照的门卫尹大爷了。
在师范学校的第三年下学期是实习阶段。我们班安排在凤城的边门小学实习,而我却被单独留下在学校的附属小学实习。据说是学校的田维霖主任特意作此安排的,意欲在我毕业时留下任教。田主任是个才子,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每年元旦联欢时,他都能走上舞台,一人表演节目,尤其是主持与全场师生的对口接词接句的节目最受欢迎,他也是师范学校任期很长的教导主任。他要看中的学生,想留附属小学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可是,没有料到的是,我又被另外一位原教导主任相中,他叫闫惠林。当年,这位闫主任被调到安东市新成立的重点小学——六纬路小学任校长,为了支持他办好这所众目所望的重点校,教育局答应他对师范学校的毕业生和全区教师有“优先选择权”。
也许正是这个“优先权”,在师范学校的毕业生中,他就只选了两个人,一个是我同班同学、师范学校校长王震的女儿王树新,另一个就是我。对我的“争夺”据说使两个主任争了个“半红脸儿”才被闫校长争取到的。当然这些都是事后,在两位主任相遇时,半是认真、半是说笑中谈到的。我在想,自己这么渺小,真的是这么被“看重”吗?
毕业之后,工作分配之前,我自然就回到了家里。这次回家是“待分配”阶段,我也感觉到家中父母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不仅冷漠变热心,而且在生活细节上都比较关照我,也许这是从实际出发,我即将能“赚钱助家”了。
2、初临课堂
在这个暑假中,我搬到了家中的小阁楼上住,在上边看书学习比较安静。我也把自己在师范学校带回的书籍、学习资料和笔记本等全部放到阁楼的一个比较安静、稳妥的地方。家里虽然有七间房,已经有两间半出租给住户,余下的一大一小两铺炕,晚上睡觉,除了父母外,大炕上挤满了横七竖八的弟弟妹妹,我想独自点灯安静地读书学习,只有每天登木梯子在小阁楼上才是最好的选择。父母也对我的弟弟妹妹们一再叮嘱,不许打扰大哥看书,不许登楼,不能动大哥的东西……我也相信弟弟妹妹不会动的,应该放心。 可是,后来却真的发现我的日记丢失了两本。那是两本很珍贵的、自己认为写的最好的日记。据记忆那正是记录自己和家庭关系特别敏感阶段的一些感想、心理动态的本子。继母是不认识几个字的妇女,但父亲和弟弟妹妹认识字,如果被她们看了的话,会进一步影响到我和家庭关系的。然而,却真的找不到了,直到今天也没有找到这两本日记。那么到底“丢”到哪里去了呢?
在区文教局拿到“教师聘用书”后,惦念最终分配方案的心思才放了下来。到了报到那一天,我来到位于青年广场(现在是万隆体育场)北侧挂着“六纬路学校”牌子的木制二层教学楼,收发室的人告诉我校长和老师们正在二楼的大会议室里开会,安排开学前的工作。我用轻轻的脚步登上木楼梯,在大会议室门口轻敲后进入,大屋子都坐满了人。我一进屋,校长就立刻指着我介绍说:“这就是新分配到我们学校来的—马文光儿老师”。 闫校长介绍时还加着小字眼儿“光儿”,显得很亲切、又视我很小的口吻。我心想我都十九了,怎么还小哇?满屋子人的目光“刷”地全向我投来,我怵立在那里,真是不知如何是好,脸红红的、怯生生的,第一感觉我是在众多教师的面前,该给老师行个礼。立即快速弯腰九十度,鞠了一大躬,正是标准的学生见老师的"见面礼"。引得大家一阵欢快地笑声……
刚工作,我就被“逼鸭子上架”,分配做五年级的班主任。校长说:“要磨炼一下你!”
那班的学生对我这个才比他们大五、六岁的老师,还真的不买帐,我为准备课程,那课堂教案写了好多遍,课堂上需要讲的话,也在没有人时练习了无数次。可是在教室里,学生们交头接耳的嗡嗡声盖过了我的讲课声,我怎么批评也压不过那满屋子的声音,学生们根本不把我这个新来的小小男老师当盘儿菜。我开始苦恼起来,站一天讲台的累倒没有什么难熬的,那种又要组织课堂纪律,又要把自己准备的课讲好的心愿无论如何也落实不了,这种又急又恼的心情实在让我受不了。
我很羡慕担任一班班主任的曲老师,高高个子戴个眼睛的女老师,在学生面前非常威严,谁也不敢乱说乱动。而在我的课堂上,我却根本拿不出那种“威严”,实在“镇压”不住那五十多个学生。当课程讲不下去时,我就停住讲课声,站着怒目圆瞪着说说笑笑的学生,这时候课堂能好一点,可是我一开口,那学生马上又开始有说有笑的了。而且大概有半数以上的学生在做着与上课无关的事,我又开始大声训斥,也没有多少效果。这就是我初次做班主任时的尴尬和无奈。
直到熬过一段时间后,我才和本班同学融合起来,他们也开始喜欢上我了,学生最爱听我讲故事说笑话儿。爱听我朗诵课文模仿各种人物的语气和语调儿,课间时愿意和我一起玩感兴趣的游戏,几个调皮生也逐渐愿意和我接近了。
时间不长,六纬路学校的领导班子调整,闫校长被调到十经路小学去了,而调来的是原福民小学的王士兴,王士兴校长工作有魄力,为人热心诚恳,深得大家的拥戴。学校的支部书记还是于锡江。
3、积极教改
在安东六纬路学校,我担任班主任的时间只一个学期,后来就被转安排成学校的“大队辅导员”,负责少先队辅导和组织工作。自己感觉,这在小学校来讲,这是个很重要的位置,其“权力”似乎仅次于校长和教导主任,比一般班主任、科任老师的职位都要重要些。我组织学校文艺宣传队、鼓乐队、展览演讲队,组织小提琴、绘画、工艺等兴趣小组,组织读书比赛活动,奖惩全校的少先队员。经常在全校做课间操时,登上讲台,手握话筒,面向满操场的师生队伍,发布市里区里或者本校的新决定、新要求、新通知、新信息等。似乎觉得很有些“威风”了。
担任大队辅导员也有任课,每周都要给几个年级上“周会课”,也担任过几个班级的音乐课。所谓“周会课”,也就是小学生的政治思想教育课。每次课前,我总是极为用心地备课,阅读了很多报纸书刊,查找教学资料,准备教案。
上课时,力求生动形象,打动孩子的心灵。那时候开始围绕着毛主席语录讲课,每堂课,我都设计了用形象的语言来解释每段主席语录的精神内容,总要寻找一个恰当的故事,很费一番心思。讲课时,甚至还采用了边讲课边在黑板上绘画,例如画地形图、画人物头像,我有速写和漫画的能力,挥笔而就,非常快捷,丝毫不影响讲课的语速。使学生们很惊奇、很关注,而且使小学生们受到感动和教育。上我的课时,学生们没等我进屋子,就齐刷刷鼓起掌来,我一进屋,那一张张小脸儿都露出非常激动又非常渴望的表情。当我讲课时,孩子们坐得溜溜直,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表情,耳朵竖立着倾听我的话语。当讲到故事中人物的悲惨情节时,那课堂上大多数的孩子们都从大眼睛中流出热泪,不停地啜泣声,当讲到高兴时,大家发出欢笑声声,甚至笑得前伏后仰,掌声不断……我成了孩子们心中最受欢迎的老师!
在担任几个班的音乐课中,我还试探了把音乐教育同思想教育相结合的方法,除了教授音乐知识外,利用音乐烘托讲述一些有教育意义的故事,学歌曲中讲歌词,例如朝鲜战争中志愿军奋勇杀敌的故事时,就边熟练地弹着风琴,演示着音乐背景,讲解着音乐故事等,都收到比较好的教学效果。因此,我还被点名举办了两次全区小学音乐教学的公开课示范教学,受到赞扬。
1965年市教委抓教育改革,文教部的肖勉同志(后来成为市文化局我的局长)到本校协助我总结了我两份材料,一份是关于《如何运用生动形象的方式进行周会课教学》,另一份是关于《怎样在音乐课中渗透思想政治教育》通发全市区各学校。这种宣传和传播,对当时的我鼓励很大,此后便更加努力地钻研教育改革。
在学校里,我已经成为党支部发展新党员的“党外积极分子”。每周党课,党支部总要叫我参加听课。逐步听取了关于中国共产党的章程、共产党员的修养等课程和党的知识。
从1963年开始,社会上已经掀起学习雷锋的高潮,同时“学习毛主席著作”也掀起高潮成为时尚,《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号召全国人民都来努力学习毛泽东选集,当时已经发行《毛泽东选集》一至四卷。处处要用毛泽东思想来统一一切、指导一切。
我也开始了认真的学习,在教师中成立业余学毛著小组,十几位年轻教师自动组织起来,每天下午放学后,利用半小时或者一小时时间,学习和讨论毛泽东选集的重要文章,进行思想改造,要“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学习中,我们几个年轻教师,都对自己思想中的“名利”观念、“私心杂念”、“上大学出人头地”、劳动中“怕苦、怕累、怕脏”的思想主动暴露出来,并自己进行“分析”、“批判”和“斗争”……
4、刻苦改造
当时刚满20岁的我,心地是一片洁白。刚踏入社会,踏入工作岗位,怀抱着一片真诚,到工作岗位学习、来改造自己世界观。
第一个月开工资了!小学教师刚工作的工资是31.5元每月。我高兴地拿回家,在父母弟妹都在的时候,很自豪地掏出钱来,全数交给家里。父母都很高兴,爸爸笑着说: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咱家老大能挣工资啦。收了工资后,还交给我10元钱零花钱。妈妈说,留着自己买点什么吧!当时,我也很高兴,用我的零花钱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拿回家给弟弟妹妹们请客。还上姨娘家,买了水果和那里的弟弟妹妹们一起庆贺,从上到下,都很高兴。 由于在家里住在小阁楼上很不方便,吃饭在家里也保证不了我起早上课的时间。工作半年左右,就经过学校领导帮忙安排,搬到学校的宿舍住,到六中食堂就餐了。临搬走的那个月开工资时,我还是把所有收入都交给继母,她跟我说:从这个月开始,家里不要你的钱了,你自己在外边吃,外边住,能节省一点就自己攒着吧,将来你自己娶媳妇,你就自己管,家里就不管你了。
我点点头,我想这也可能是父母商量好的,虽然是说的这样话,我可以先就这么办。不过,我还是要非常节省,将来省下来的钱,还可以在必要时帮帮家里嘛。
那时,我已经搬到六纬路小学前楼的教师宿舍住。同在老师宿舍的有刘闻瑞老师和张世昇老师。为了学习雷锋,为了改造自己的“小资产阶级”“好逸恶劳”的世界观,自己设计要找最脏最累的事情做,要放下教师的架子,勤恳劳动。有一段时间,每天早上起来,戴上口罩,默默拿上工具到学生和教师厕所清扫卫生,拿上大扫竹清扫学校院子操场,往往一扫就扫了满身的汗。起初,教师和学生们都很奇怪,马老师这是干什么?厕所清扫有全校安排的值周值日生来干,就是让校工来干也不能让老师来干呀?有人就说过我:马老师不用你干,从来没有老师来干这个的!可我笑笑说:没事儿,我想锻炼一下自己,过去怕脏怕臭,就想通过这些劳动改造我的小资产阶级世界观的!
我一直坚持了好长时间不停止。后来老师们不再说我了,而且还带动了其他老师也开始干起来。当时的体育教师张世昇也是在学校宿舍住,就和我一起劳动打扫卫生。扫厕所、扫院子……
在学习毛泽东选集和组织学习小组讨论时,大家就讨论怎么样去和工农基本群众接触,怎么样去为他们服务。我就私下里想来想去,我能干点什么呢?于是就想到丹东郊区的港湾大队。我用星期天,骑着自行车到那里的大队部,找人谈了谈。问他们最需要什么?他们说,生产队的年轻人喜欢唱歌,就是没有人教。我一听正好我可以教啊。就和人家确定每周末傍晚来给教唱革命歌曲。
此后每到星期六,背上手风琴,骑了自行车就来到港湾大队部,等待年轻农民到后,开始教唱“革命歌曲”。去前白天,先用一张大白纸把歌曲抄写在上面。星期六傍晚,顾不上吃饭,就急急忙忙背上手风琴,骑了自行车,赶到港湾大队队部,他们的人有时十多个人陆续到来,我便开始教唱歌曲。例如教唱过《我们走在大路上》和毛主席诗词谱曲《雪》、《山》等歌曲。这便是我努力走“与工农相结合道路、改造世界观”的实际行动。
做这些努力的过程中,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功利主义的思想,真实地是从心里要按照领袖教导去做的,也没有想告诉谁、通知谁。可是,我的这些行动却让组织上知道了。我的行为思想受到校党支部的赞扬。不久,振兴区组织部的部长王志辉来学校“考察”非党积极分子,就找我谈过话,问了我好多业余时间自己找活干,并去给农民教唱革命歌曲的动机和想法。我便谈到自己是学习了毛主席著作,同时努力学习雷锋精神,要努力改造世界观的想法。没有想到,这些想法和我的行为却感动了来考察的王部长。不久后的一天,学校党支部于锡江书记找我谈话,告诉我工作要有变动了。什么?我很惊讶。于书记说,区里要调我到机关工作,领导要重点培养你。这使我很觉得意外。我说,调到区机关是不是就不能当教师教学了?书记说,是啊,那就是机关干部了。
我说:我在师范学校读书时,就受到“忠于党的教育事业”的教育,刚工作不到两年就调走了,这不是把国家培养我们的初衷给改变了吗?书记说:你是国家培养的人民教师,也需要听从党的需要,学习党课时不是讲过吗,要做党的驯服工具,要做党所需要的一块砖,任由党来搬,需要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说实在的,学校是很不舍得放你走的,这件事,区里已经跟我们要了有好几个月了,不想给也不行啊……
一纸调令,便将我从学校调到了振兴区机关。
这样,我便从一名初踏征途的教师,“一不小心”地变成了“机关干部”。“我是一块砖,任由党来搬”雷锋的“甘做螺丝钉”的精神告诉我,不得不不离开那所我喜欢的学校——我曾经要“永远忠诚”的教育事业,而要踏入“上层建筑”的领域了。
教师生涯
岁月匆匆 第五章
作者马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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