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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队》

其他分类其他2024-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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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队》

作者:明剑

往事如烟,荷塘情深深。
岁月如歌,飞桥路漫漫。

                     《老马队》
   整理旧照片,大哥在威海卫烈士陵园的墓碑上,“武昌佛林乡老马队铁路宿舍”几个红色小字映入眼帘,一下子又把我带回到六十多年前的少年时代。
   1953年,我们的老家,从汉口吉庆街德润里9号,搬迁到了武昌万佛林街老马队铁路宿舍30号。
   当时吉庆街在大汉口就小有名气,如今更是声名远播。中西合璧的餐饮文化,伴着时尚的管弦歌舞,海吃海喝,硬是成为吃货们的不二天堂,号称市里最著名饮食一条街。
   搬家那时我尚小,不知道离别有什么遗憾。揣着发小赠送的一些玻璃弹珠和”洋画片”,跟随父母乘两架小木船,从汉口一个码头,乘风破浪渡过长江,到达武昌鲢鱼套火车站码头。万里长江还是天堑,一桥工程刚刚开始启动。父亲当时在车站做会计,他招呼工友们肩挑背扛,把汉口的家一口气就搬到了老马队。好在家什轻简,也就没费多大劳顿。
   铁路宿舍就只有一栋楼房,孤零零地

突兀在一大片菜田边。红瓦坡顶显眼靓丽,青灰色外墙古香古色。两层楼四个门栋,一门四户格局。木质楼梯配木质地板,清一色中国红油漆,当时绝对称得上是有模有样的“洋房”。
   我们家住东边门的二楼东头。正房摆两张床,大的是父母和小妹的,小的主要是我独享。后面小房基本只能放一张双人床,归大姐二姐所有。大姐在汉口罗以女中读初中,每周最多回家挤一天,算是我们家”二仙姑”专用。与德润里比起来,感觉那就是住进了乡间别墅。
   紧邻宿舍东边的铁路外叫涂家沟,全都是武昌造船厂宿舍区的地盘。我初中同班同学,绝大多数都住在那里,现在有个“晴川阁抒怀”微信群,都是那些红领巾同学。再东边,有武昌著名的武泰闸巡司河,是汤逊湖连接长江的一条支流,水闸为晚清湖广总督张之洞修建的,现在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从这里下水往西北方向,依次游过新桥、解放桥,就可以进入长江。沿途险恶除非是“浪里白条”,很少有人会这么戏水的。

   南边是余家湾火车编组站,铁路从南向西北,直达长江边的鲢鱼套车站。线路虽然不长,而且只走货运没客运,但历史却非常悠久。唯有一次,有一辆拉着窗帘的绿皮客车过来,据说那是毛主席的车队,于是这画面被刻进了老马队人的脑海里。
   西边有座”茶庵庙”,一座只有两三个尼姑的佛堂。庙中的小尼姑是二姐的娃娃朋友,她当然很熟悉那里,全记在她的一篇回忆文章里。
   北边是武金堤,武昌到金口是长江武昌段的保命堤。1954年军民拼了性命才战胜特大洪水,保住大堤不决口。金口江面,著名的中山舰抗战时期被日本飞机炸沉在那里,打捞修复后,现在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老马队铁路宿舍紧邻铁路,位于两个火车站的中间,父亲上班往返就走铁路边。每每当时,母亲就在厨房窗口,北向眺望那条通往江边的铁路,突然闻到饭烧焦的糊味方知犯错。做孩子时不明白,自然偶有怨言,长大后才知道那就是”一往情深”,就是很难企及的夫妻之道。

   夜间照明当然和乡下一样点油灯。菜油为主,味碟是盛油的器皿,灯捻用中药灯草芯或者粗棉线。特殊情况下则用蜡烛,只因花钱太多,尽量不用它。稍后用煤油灯,一般是可插拔玻璃罩的那种。那时我们家有一盏小马灯,过去马帮常用的那种煤油灯,移动极为方便安全。再后来,老马队通了电,每个房间都亮堂起来,我们再不必担心晚上难以写作业了,别提有多么高兴。
   有意思的是,搬进新房时每个房间都装有一盏电灯。灯泡灯罩、红黑相间的柔性电线、定滑轮和带平衡物的动滑轮一样不少。超前时尚,可就是很长时间,“英雄”无用武之地,是只能看不能用的摆设。
   故居最难忘的当然是水塘。屋后的水塘,比《荷塘月色》里描述的小荷塘更有灵性。
月夜沿着水边小路溜达,一样清新洒脱,一样寄情水天。小孩子树丛中躲猫猫,那也是常有的事。
   白日里,大人们提水做饭的,洗菜洗衣,洗碗洗盆的……此来彼去,像忙碌的蜜蜂和蝴蝶。捉鱼采菱,戏水游泳,那就是我们

小孩子家的拿手戏。
   父亲上班,绕过荷塘,上铁路一直向北。右手边是”三角塘”,形状近似等边三角形。一到夏季,菱角和”鸡头苞”(即“芡实”),把一汪水面遮盖了大半,自然是采菱角打鸡头苞的最佳地。
   左手边叫”四角塘”,形状近似矩形,是一方站在铁路高处看不见水面的荷塘。尚未出水的小藕砧,像鱼儿栽种的绿树苗,一旦伸出水面,就成了蜻蜓们的停机坪。“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杨万里肯定是有感而发。不经意间,亭亭玉立的小藕砧就纷纷舒展开美丽的绿色圆裙。有的躺在水面漂着。有的高低于水面之上,重重叠叠错落有致,在夏日微风中翩翩起舞。领舞者当然是荷花仙子,红的、白的、红白相间的,引导着田田的荷叶群舞。难怪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感叹。
   四角塘西边,有一个更大的“叶家塘”,形状就像一片硕大的落叶。塘埂修整光滑,中间没有一丁点菱藕,那是农民养鱼的地方。每逢大雨漫塘,鱼虾就会顺水游到四角塘,

再下穿马路进入我们屋后的无名荷塘。雨一停,人们拿着大竹框小线网,到涵洞出口处去接鱼,不多时就能唱着童谣满载而归。“金枝姐,莫着急,到了腊月二十一,红缎子鞋红衣裙,夏布帐子一丈一。八抬花轿快快起,后面还有肉和鱼。”最后落脚到了“鱼”上。有时是“金枝姐”,有时是“秋菊妹”……歌谣伴着晚霞齐飞。总之,听者柳眉倒竖疾言厉色,内心却甜滋滋地蹦蹦乱跳,小脸和霞光一样绯红。
   在孩童们眼里,长大后第一件最大的喜事就是结婚。喜庆过后,有一个能独立自主的小家,欣喜自然而然,顺理成章。接着就是要过第一大难关,生孩子。
   那时医疗水平低下,文化普及不足,接生婆到家,一把剪刀解决问题。可怜待产妈妈,痛得呼天抢地,骂声不绝于耳:“砍头的,只顾快活,害死我了!”接生婆火上浇油:“用劲骂,骂那个快活畜生。”各家的骂法大同小异,反正都是上辈人传下来的。丈夫和其他人躲在门外,大气不敢出,空气都要凝固了。直到听见婴儿第一声啼哭,大家

才都开怀大笑,贺喜声感谢声此起彼伏。那种几近原始的生产方式,不仅产妇极其痛苦,而且大人小孩都有较大的死亡风险。这也是造成,当时人均寿命,仅四十多岁的重要原因。孩童时的我们,没有见到过生小孩死亡的悲剧,所以觉得大笑,很自然,大骂,也很自然。父辈、我们以及我们的孩子,都一定是同样的。谁料到,等到我们成家时,一切都变了,如今更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些自然而然的事情,通通成了不可理喻的传奇故事。
   正因为道路多坎坷,生活多磨难,那时女孩子的小名,大多直白唯美,如金枝、碧玉、彩霞等。男孩子则大多卑贱粗俗,如春狗、二苕、贱货之类。美好容易嫁出去,卑贱则易养成人,这或许就是那个时代,男尊女卑思想的反用。这种昵称文化,是不是真有意思呢!屋后池塘里的过盈水,顺着屋边的沟渠,缓缓流进南边的田野。
   正如朱熹诗曰:“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开始几年,荷塘的一池清水,就是我们全宿舍16户人家赖以生存的水源。那是乡下,自然没有徳润里那种自来水。
   也许1954年武汉发洪水之后,水系渐渐发生了变化,小池塘的水只能浣洗不能饮用。人们就在屋后边挖了一个大深坑,里面的水专供吃喝。提取渗出的水,倒入家中水缸,拿一块明矾在水中晃荡几圈,水里的泥沙就慢慢沉入缸底,混浊的水变成了可食用的清水。人们叫这为“镇水”,据说这种方法也有些年头了。
   到后来,大水坑很快又被污染得不能使用,只得到茶庵庙公路边的水站去买自来水。小担一分钱,大担二分钱。我只挑得动小担的,真希望快点长大,像邻居叔叔们那样挑大担。扁担颤悠悠,水面上的平水木板轻轻晃动,神气十足。
   过了好些年,有一根粗大的自来水管从屋后通过,妈妈代表全宿舍的居民,向上级申请接过来了一根小支管,从此告别了挑水的劳累。有电有自来水,应该算是进入了现代的都市生活。

说到水,1954年武汉遭遇到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军民浴血奋战,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为这次历史性事件,毛泽东专门题词:“庆贺武汉人民战胜了1954年的洪水,还要准备战胜今后可能发生的同样严重的洪水。”
   然而,这次历史劫乱对于老马队的孩童,却是一次终身忘不了的经历和乐趣。
   铁路宿舍虽说在防洪堤内,但由于长江水位太高,堤内滞水把一楼淹到膝盖深,整座楼房就像诺亚方舟漂浮在洪水中。前面第二栋宿舍刚修一半就被迫停工,工地给我们提供了大量的建筑材料。于是人们把一楼家具垫高,在门外搭建了一座长桥,浪漫的木桥又连接起了我们全宿舍“灾民”。
   桥东头系有一根粗麻绳,绳子另一端系在铁路护坡边的大树上,一个两米见方的木伐子就是通往外界的交通工具。那口美丽的荷塘这时也蛰伏在水下,不露一丝踪影,留给大家的就一个往日的念想。
   一楼大婶悠闲地坐在后窗上钓鱼。左边一个烘笼装着鱼饵,右边一只鱼篓养着

钓起的鱼,每天多少总会有些所得。坐窗上垂钓,姜太公也没有这等作派。
   晚上在木桥上,放提篮或者筲箕等物沉入水下,手电筒一照,立刻引来密密麻麻的小鱼群。再猛然提出水面,翻跳的鱼儿闪动着银光。这种游戏谁能不喜爱!
   有时天朗气清,划着大脚盆、小木筏到远处的农田去玩,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江里的鱼以及郊区鱼塘里的鱼,都跑到这里来了。可以打鱼捞虾,也可以采摘飘来的菱角,甚至可以摘取水下隐约可见的蔬菜。
   青蛙、水蛇、鸟雀相互戒备着,在连成片的丝瓜架和豆角架上晒太阳。蝴蝶舞蜜蜂忙,青蛙叫知了鸣,好一个希奇古怪的生物圈,这恐怕也是“百年不遇”的。
   平日里,好玩的东西就非常丰富,不像现在的孩子,离家进课堂面对堆积如山的书本。放学回到家面对写不完的作业,周天还得赶场补课。什么是幸福的童年真的很难说得清,反正我们儿时的自我感觉非常好。   
   钓鳝鱼,就在荷塘水面线上的鳝鱼洞。尺来长铁丝一端锤细磨尖,弯成大鱼钩形状,

穿进半条青色土蚯蚓,让它的头留在钩尖外一动一动的。另一端弯出一个比指姆稍大的圆圈,上面吊一块长方形小木片。钩子伸进椭圆形的鳝鱼洞,手指时而轻弹水面发出声响,引起洞里的猎物注意。吊钩移动,甚至漂着的木片被拖动,手指套进铁圈猛拉出铁钩,十之八九会带出一条贪吃的鳝鱼。
   抓青蛙方法就多了。最简单的,用一根短竹竿系一条稍粗的棉线,棉线下系一小团棉花即可。荷叶上蹬着的中年青蛙最好钓,棉球在它周围蹦跶几下,那东西跳起来就是一口,紧紧含住不放,直到被放入小布袋。小蛙喜欢咬,但往往咬不住,稍微一带劲就掉了。老蛙体弱,却阅历丰富,不为所动。始终弄不明白,它们是要吃还是要玩棉花球?
再简单点的是用钓豺鱼(黑鱼)的空钩,轻轻放在青蛙的旁边,然后向斜上方猛提,也容易把它勾住。更高级的是三根铁丝的尖叉,绑在竹竿上叉取,要有技术和力量,是大人玩的“空手套白狼”的游戏。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可是真真切切的。

一门四户小家,就像一个大家庭,“近邻胜远亲”,也是实实在在的。天热吃饭,我家与王婶家饭桌几乎连着,常常饭菜共品尝。一到夏夜,16家都到楼下摆“竹床阵”,男女老少共处星空下。大人聊天讲故事,天南海北古往今来无所不有。小孩子躲猫猫“打游击”,房前屋后旮旮旯旯无处不去,大家庭成员其乐融融。如今,人们住进了高楼大厦,住了十几年互相都不熟识,遇见点个头算是见面礼节。我由衷地怀念过去那种大家庭式的生活!
   在大家庭里,兔、鹅、鸡、鸭,你所想得到的几乎都喂养过。对门王婶和楼下章婶、张婶,都是农村生活过的年轻妇女,勤劳、麻利,一套一套的极为干练。母亲年长,在居委会当义务干部,回家也不甘示弱,凭着她的聪慧有文化,学一样像一样。王婶家鸡笼和我家的都在一楼半的转弯处,当然也是隔壁近邻,常常互相补喂归窝的邻家鸡。那种自然朴实的邻里情义,印在少儿的脑海里,历久弥新。
   记得有两年,四家合伙养猪,一家

喂一个月,猪圈就在宿舍东头我们家的葡萄架旁边。邻家婶婶们全是”轻车熟路”,轮到我们只能全家上阵。我和二姐到外面打猪草,捡农民收割后不要的老菜叶子回家。母亲在大洗脚木盆里,搓衣板反着一放,咔嚓咔嚓就把它们切碎,还要掺进一些豆饼之类的食物,拌匀放在一个铁鼎锅里加水煮。弄好后装入小木桶,提下楼就可以喂猪了。
   妹妹尚小,楼上楼下就知道追着玩。大姐上女中,在家自然”待字闺中”很少外出。读书之余,就是用一付小圆”绷子”绣花,是好玩还是创作就不知道了。
   父亲会计兼出纳工作繁忙,单位的事情常常带回家来做,在家管生炉子之类的琐碎家务。读旧书的人技术一般很差,常常被炉烟熏得流泪,看见生燃了才会”破涕为笑”。但要说缝缝补补,认真细致耐心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那可是无人可比。补衣服补布袜,细细密密的针脚还带着花纹图案。现在我的手工比较好,也许是得了父亲的遗传。
   每到年关,男女老少个个兴高采烈,忙得不亦乐乎。还不会忘记给鸡鸭加餐,催肥

它们以备年货。楼梯转弯处悬根麻绳下来,挂上石磨推“吊浆”,好像只有糯米泡水才好使。家家轮流,年年如此。磨出的糯米浆水放在白布袋里,口一扎悬吊起来,下面大木盆接着,第二天不流水了就可以拿出吊浆,掰小晒干备用,做汤圆、油香饼就用它了。
   场面盛大的莫过于杀猪。那年不知是猪喂得太健壮了,还是哪位“屠夫”失手,受伤的猪带着血到处乱窜,在人们追逐的惊叫声中,喷着血沫气绝倒地。杀鸡不死带血狂奔倒是见过几次,这种架势只看到过这一次。太恐怖了!好在紧张的气氛迅速融化在过年的欢快之中。
   最有情趣的要算是翻地种菜。那时老马队合作社划了两块地给母亲种菜,就在房后的窗下。邻居们大部分早年干过农活,起先就在荷塘边及路边开垦了大小不等形状迥异的菜地,依着季节种植。几乎所有的时令蔬菜及豆薯瓜类植物都种过。我们家是初次“务农”,仅有二姐和我是母亲的帮手,边干边学总是事倍功半,因而常受邻居的帮助。随着母亲居民工作和我们学习任务的加重,

种菜的“战略”渐渐发生变化。减少蔬菜量,多种旱芋头、南瓜冬瓜、丝瓜黄瓜、蚕豆毛豆之类的“懒”作物。
   务农种菜不仅极大地补贴了家庭开销,还丰富愉悦了清贫单调的生活。不是范成大唱的“紫青莼菜卷荷香,玉雪芹芽拔薤长。自撷溪毛充晚供,短篷风雨宿横塘”那样,更不像陶渊明那样吟诵“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情趣。应该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那种快乐。
   收获真正的绿色果蔬放心食品,从没有担心影响健康。现在的果蔬种类的确增添了许多,林林总总南北通吃,东洋西洋兼收并用。可怕的是,在逐利的驱使下,激素、催熟剂、胖大剂、漂白保鲜剂轮番使用,化肥农药大量投放。大千世界何处是净土?
   每当想起那段生活场景,就像是在楚国版的“老马队桃花源”里,其乐融融难以言表。可惜我们已是过客,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二十四过小年,二十五打豆腐……”,唱着歌谣玩游戏,数着日子过大年的快乐,

是孩童们一年里最大的期盼。老马队的小孩,有一种亦城亦乡的秉性。除种菜喂猪外,男孩打珠子滚铁环,女孩跳皮筋踢毽子。最奇葩的算是抢鞭抽香的趣事。
   外甥小宝他们家在汉阳瓜堤,大人去玩就是喝茶聊天,我们小孩准定到“归元寺”看人烧香放鞭。只要香客的鞭一脱手,冲上去就一顿猛踩,烟雾缭绕中迅速将熄灭的鞭串塞进衣袋,烟消“猢狲散”,孩童们安静下来,等待着下一批放鞭的信徒。
   过年的炮竹有了,还要去找些点鞭的香。天刚杀黑,月朗星疏,小伙伴潜伏在田埂边,注视着不远处的土地庙。那是大半人高的小房子,灰色的屋顶,三面是土坯垒起的墙,没有门也没有窗,似乎菩萨怕风不怕热。庙内正中有一两个玩具小人似的木菩萨,也有泥陶做的,菩萨前面一律有一个陶土的香炉,时不时有人来这里烧香拜佛。菩萨姓甚名谁我们哪里晓得,拜佛的人许的什么愿,那就更不知道了。等人一走远,几个“馋猫”立刻扑了上去,从香炉里抽出几根香在地上戳熄,待火星飘散烟息火熄,立马

转身逃之夭夭。二姐说别人的愿已经许完了这就不叫偷,反正我们也是去放鞭热闹的。
   那时,二姐就是个孩子王。有一阵子带我们去偷木偶菩萨,到田野里满世界丢着玩,说是要破除大人们的封建迷信。头天木偶丢弃在田野里,第二天又回到了土地庙,周而复始,终于有一天丢进了田头的粪窖里。至今谈起,还不禁捧腹大笑。这也许就是我们值得纪念的最早的“革命行动”。
    有一年夏天,孩子王悄悄约上宿舍的几个小孩,到武汉大学去野营,急得家长们找上门。探知我们姐弟也不见了,才放心回家。第二天,自助夏令营的孩子们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大人们也就一笑了之。
   现在的孩子从上幼儿园到上小学,基本都是家长接送。要是遇到这等事情,110报警电话恐怕都会被打爆。这也许是社会的一大进步,也许也是社会的一个倒退,鱼和熊掌 难以取舍呀。
   老马队这个地名,从未听说过它的由来,也从没有考证过历史上这里有何名人轶事。前不久,好不容易再次回去寻旧,

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所有的荷塘,我们的房舍,铁路、小溪、田野……就像武陵源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房舍、屋后的荷塘及三角塘、四角塘、叶家塘,还有茶庵庙,通通都被一条宽阔的马路所取代。马路上面还有一座又宽又长的高架桥,以现代化的时尚姿态,从头顶上飞架而过。现在连老马队这个地名也不存在了。打听也是白搭,这里的人压根就不知道曾经有过那样一个地方,真“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实在令人遗憾极了。可在我心里,那就是一个魂牵梦绕的圣地,一个极其美好的故乡。那里有我逝去的童年,有我儿时的朋友,有我当年的老家。
   全家至今唯一遗憾的是,大哥生前没有到过老马队。最痛心的是,在那里得到他牺牲的噩耗。始终自豪的是,“光荣烈属”的红色牌匾,挂在我家大门旁。
岁月如歌,飞桥路漫漫,怎随意红尘滚滚;
往事如烟,荷塘情深深,无奈何秋雨蒙蒙。
    如今,父母已作古,我等已逾古稀,笔拙也必须写下此文。意尽文终,重负已释,不再亏欠着心中的乡愁了!

文字:明剑
制作:沙湖剑华. 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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