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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意

其他分类其他2019-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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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词

风入松·江湖[上平六鱼七虞]
作者/七月 
当年柳碧画堂朱。仗剑江湖。
只消事了拂衣去,曾不怨、侠客身孤。
白眼奴颜婢色,笑人净采蘼芜。
而今霜露打秋梧。誉钓名沽。
中州陌路徘徊久,竟难平、夜月啼乌。
落魄不妨载酒,明朝且寄殊途。

目录

湖意

七月
二〇一九

《宫心计》媸离

《江湖客栈》女李

《早月之章》寒晓

《算命师》潋月

散文《记得》司城墨

散文《刀剑燃心灯》莫然

词《算命者》苏扶桑

词《夜归人》契骨书

词《江湖客行》清辞

小说

江湖豪情,写意天下

摄影:苏扶桑

XIAOSHUO

【楔子】
长居东宫的太子殿下最近感到非常头疼,他原本疏于政务,现在只能被迫躲在书房里挑灯苦读。皇上派来督促太子的陪读侍郎心思单纯,他满心欢喜地向上禀报,说太子如今终于懂得勤奋刻苦。皇上龙颜大悦,时不时赏赐些补品送去东宫。
然而,全东宫的人都知道,新来的小太监对太子心怀不轨,总是偷袭他们面若冠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太子殿下,这才使得太子要躲进外人进不去的书房避难。
【一】有雄心壮志的小太监
李轩朗站在东宫前院的池塘边挑选皇后送来的太监宫女时,正值烈日当空,暑气燥热,一树合欢花投下斑驳的影子,也如同火焰般炙热。
心中急着去乘凉,李轩朗便随手指了几个人做贴身侍从。刚要转身离开,队列中的一名小太监突然扑倒在脚下,涕泗横流地开口道:“殿下,小福子做梦都想贴身服侍您,您就点我吧!”

李轩朗下意识后退一步,这一步却正好磕到石头上,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堂堂太子殿下就像是下锅的饺子一样摔进了池塘里。
岸上立即响起一片鬼哭狼嚎,侍卫们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一道轻巧的人影利落地跳入水中,迅速将昏迷的太子捞了上来。
“太子殿下啊!”
跳水救人的小福子抹掉脸上的草叶,然后一巴掌挥开围过来碍事的人,众目睽睽之下俯身亲上了太子的嘴。虽然事后他解释这是人工呼吸,但是亲眼见过的人还是将这一幕描绘地香艳风流。
李轩朗在寝殿醒过来后,浑浑噩噩地指了指床边的绿豆汤,立即有人上前一步揽住他的腰扶他起身,另一只手则端过汤,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一天之内,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连番被吃豆腐,一众近身侍候的太监宫女看得脸红心跳,捂嘴偷笑。
缓过劲来的李轩朗终于头脑清明,他瞪着身旁含情脉脉的小福子,声色俱厉,“放肆!”
小福子收敛嘴边笑意,慌忙跪下,“太子息怒。”
李轩朗揉揉腰,灼热的掌心温度似乎仍在那处徘徊不散,顿时恼羞成怒:“拖出去斩了!”
“饶命啊!”凄厉的嘶吼声激得所有人发颤,李轩朗不由地挑了挑眉头。
陪读侍郎是个正直心肠的人,当即提出疑问:“殿下,虽然小福子公公让您受惊落水,但是看在他奋不顾身地救您的份上,实在不该受如此罪责啊。况且,他还……”陪读侍郎犹豫半晌,到底还是没好意思说出亲嘴的那一幕。
李轩朗扶着额头,他总不能直言自己刚才被一个小太监给轻薄了,于是忍下怒火,吩咐道:“那就赦免了吧。”
死死扣住门槛的小福子一听说自己无罪释放,瞬间笑成一朵花,喜滋滋往太子寝殿里走,却被迎面而来的陪读侍郎拦住,“太子有令,你以后在膳房侍奉。”
“膳房?太子从来不去那边,我岂不是从此就见不到他了?”小福子委屈地绞着袖子,泪眼汪汪。
陪读侍郎好心安慰,“只要有心,终有一日会得到太子重用。”
有心的小福子就开始在膳房下功夫,没过几天就在厨子们的群体中出了名。某一日,李轩朗坐在凉亭中休息的时候,丫环端过来茶点。他不经意间一瞥,就被碟子里粉红的桃花状点心吸引住视线,沉吟片刻,问道:“什么时候换了厨子?”
丫环收了小福子的好处,心自然向着他,便乖巧地回道:“殿下,这是小福子公公孝敬您的,他可一直巴望着能贴身伺候您呢。”
李轩朗的嘴角抽了抽,“叫他以后去监管马厩。”
小福子贴身侍奉太子的心愿在东宫广为流传,每天大家都要打听小福子又为太子做了什么,太子有什么反应。
对此,李轩朗作为当事人,感到非常恼火。前几日小福子监管马厩,稀有的汗血宝马被他放养出去跑没了影;后来小福子被安排到花园,他为了引起注意而在园里跳舞,舞姿让人不忍直视;考虑到他在花园有碍观瞻,小福子又被拎去刷马桶,也不知他哪来的蛮力,所有的马桶都被他刷出破洞,当夜,东宫只好派人向其他宫中借用马桶,一时被众人取笑。
李轩朗去皇后那里请安,诸位娘娘齐齐问他东宫的马桶出了什么事,可怜他当时恨不能即刻昏倒。“东宫的脸都让这个小太监丢尽了!”
陪读侍郎略一沉思,出了个主意,“殿下,既然小福子公公一心想要贴身侍奉您,不如就让他得偿所愿,以后必定会老实本分。”
李轩朗瞪他一眼,“这就是你的主意?你是不是也收了他什么贿赂,到我面前帮他说好话。”
“臣心坦荡,天地可鉴。”陪读侍郎义正言辞。
李轩朗纠结一晚上,第二天把陪读侍郎关进了小黑屋。“谁让你害本殿下失眠,该罚!”
不知小福子筹划什么大事,李轩朗已有半个月没听说他的新鲜事,却也不好意思打听,导致自己晚上再度失眠。
李轩朗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想:小福子有什么好的?在饺子里包铜钱,害自己差点硌掉牙;送来一瓶插花,却不知自己对蒲公英过敏……永远都在做错事,倒霉的却总是自己。但是,渐渐地,每次到凉亭休息,再也不见草丛里那一抹幽蓝,心里却觉得少了点什么。
然而,李轩朗没有料到,小福子不是受到打击心灰意冷,也不是坚持不下去改变了心意,而是偷跑出宫,吃民间美食牛肉饼去了。自己堂堂太子爷,竟然比不过牛肉饼,李轩朗笑得阴恻恻,“小福子,若是伺候不好本殿下,你就可以永远留在外面吃你的牛肉饼了。”
小福子点头如捣蒜,当即表明忠心,“太子殿下,小福子做梦都想侍候您!”
接下来的日子,李轩朗就后悔自己一时心软,留他在身边了。每天晚上,李轩朗回到寝殿,被窝里就露出一张笑到扭曲的脸,“殿下,小福子给你暖好了床,正热乎呢,您安寝吧。”
没有一丝感动,李轩朗只觉得窗外的蝉鸣格外聒噪。
吃饭前,李轩朗盘里的糕点永远少了一口。小福子舔舔嘴边的点心屑,“殿下,我每一个都试了,没毒,您放心食用。”
李轩朗看了看粘着口水的糕点,心里已经开始考虑如何能将小福子退还给母后。
心中郁结,喝酒消愁,李轩朗正要喝第二杯的时候,小福子已经干了三壶。“殿下,我替您喝!”于是,手中的酒杯也空了。
闲来无事,看书解闷,小福子搬着凳子凑过来,将陪读侍郎挤到一边。“殿下,您看的书没意思,不如小福子给您讲个好玩的故事?”
陪读侍郎:“……”

【二】贴身伺候也应该保持距离
秋季狩猎时,李轩朗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小福子,兴高采烈地像第一次参与狩猎的少年郎。当他策马奔驰在树林里追赶猎物,眼角余光瞥见旁边马匹上的小福子时,惊得差点朝他射箭。
“你怎么在这里?”李轩朗勒住马,诧异地问道。
“小福子是殿下的贴身太监,您在哪儿,小福子就在哪儿。”小福子笑得满面春光。
“你能骑马?”
小福子一脸懵,“骑马怎么了?”

“你……”李轩朗神色晦暗地朝小福子胯下瞥一眼,随即红着脸转移视线。正考虑如何开口,谁知小福子大眼一瞪,高喊一声“殿下小心”,接着扑了上来。李轩朗又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栽下马,做了小福子的肉垫。
李轩朗深深觉得,他上辈子一定欠了小福子不少钱,所以这辈子遇到他就总遭殃。小福子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活像是受了委屈不敢吱声的小媳妇,时不时拿眼偷瞄一下李轩朗包扎得结结实实的手臂。
小福子难免委屈,他当时看到狩猎的流箭误射李轩朗,便见义勇为地将他扑倒,结果李轩朗没挨箭刺,却被他扑到石头上,恰好磕伤了胳膊。李轩朗立时给他脑袋一巴掌,质问道:“你是要行刺本殿下吗?”
李轩朗坐在床边,瞥一眼抿着嘴满脸不开心的小福子,心知那一刻冤枉了他,斟酌半天才拉下脸来安慰道:“行了,别生气了,本殿下一时情急,哪能分得清你突然扑上来意欲何为。”
等半天没听见回应,李轩朗抬头盯着小福子,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幸好小福子及时打破了尴尬。“我一直以来只想好好守护着殿下,殿下却在我眼皮子底下受了伤,这感受好比自己养的白菜被猪拱了,心里非常难受。”
李轩朗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说他是白菜?算了,看在小福子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先不计较了。
“别难受了,我没事。你有空在这里想什么白菜和猪,不如伺候本殿下沐浴。”李轩朗叹口气,抬了抬无力的胳膊,他得好长一段时间生活不能自理了。“这些时日,要辛苦你了。”
闻言,小福子憋回去眼泪,开心地要跳起来,“我愿意伺候殿下。”
待到沐浴,李轩朗脱里衣的时候,小福子一如既往地准备回避,却被他叫住。“去哪儿?衣服还没脱完。”
小福子错愕之余看见太子殿下受伤的胳膊,只好转过身来继续帮他脱衣解带。
李轩朗无意间低头,笑了,“你闭着眼睛做什么?”
“殿下金贵之躯,小福子不敢造次。”小福子一边头昏脑涨地享受着手底下纹理清晰的细腻肌肤,一边抑扬顿挫地答道。
“睁开吧,手都不知要摸到哪里去了。”李轩朗哑着嗓子嗤笑,随后长腿一迈,轻松地进入水中。
睁开眼睛的小福子全程目睹,只觉脑袋里面断了根线,鼻子一热,脸颊通红。李轩朗在水里一直等不来小福子搓背,再回头,就看到了一个满脸鼻血的小太监痴笑着紧盯他的裸背。
李轩朗觉得好笑,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太监,竟然不敢直视男子身躯。“过来。”李轩朗有意逗弄他,然而小福子正色道:“殿下,小福子说过贴身伺候,但是,贴身伺候也应该保持距离。”只是那不争气的鼻血彻底淹没了他一身正气凛然……
李轩朗自从发现小太监的害羞体质,便开始变本加厉地撩拨他,越是看到他面红耳赤,李轩朗的心情就越是莫名灿烂。
小福子反倒过得战战兢兢了,他照旧暖床,可是李轩朗却说:“冬天冷,暖好的被窝很快就凉了,不如你就彻夜在这里暖床吧。”说完,毫不介意地躺进来,两人同枕而眠。
第二天,小福子顶着大黑眼圈,深刻检讨一番,再也不敢擅自为太子殿下暖被窝。至于为太子试毒的恶劣行径,小福子也没继续多久。
这一日,小福子咬了一口糕点,还没放下另一半,就听李轩昂笑道:“你嘴里的那一口是肯定没毒的,安全起见,我就吃……”
没放下的那一半糕点直接被塞进了太子的嘴里。李轩朗鼓着腮帮子瞪他,忽而又笑起来,笑得小福子闷头逃走。
小福子躲在廊柱后面,哀怨地看向凉亭里惬意休息的李轩朗,默默叹息一句:“唉,认怂。”
小福子知难而退,李轩朗却不依不饶了,去哪里都要带上这个会害羞的小太监,无聊时就逗逗他,小日子过得十分有趣。
直到有一天,陪读侍郎在书房里悄悄跟他说了几句话,李轩朗脸色骤变,眼神犀利地望向窗外花园里的小福子。
“我不信,你去查。”
陪读侍郎也不争辩,当夜就拿来了净身房的名册。李轩朗顾不上睡觉,翻看到半夜,被陪读侍郎连催数次,才揉着眉心,瘫坐在椅子上,良久无言。
小福子一直觉得自己虽然是贴身太监,但是向来也比较自由,偶尔消失一会儿,太子也不会急着来找。然而,最近这些日子,小福子发现太子殿下有些过于粘人。半夜睡得正迷糊,被临时叫过去守夜也就算了,出个恭也要派人来催,这就过分了。
可惜小福子敢怒不敢言,谁叫他之前百般纠缠太子,现在真是报应不爽了。某天后半夜,小福子刚脱衣躺下,就听太子传唤。略一思索,他起身来到寝殿,看见太子衣冠未解,心中陡然一跳。
果然,李轩朗面色冷寂,扬手扔过来一张纸条,沉声道:“你还有什么解释吗?”
小福子一动不动,垂头静候发落。李轩朗怒不可遏,猛然拍碎茶盏。陪读侍郎说他发现小福子与皇后身边的刘嬷嬷暗中传信,他原是不想在意的。可是陪读侍郎找来了小福子没去过净身房的证据,更截下了一封信,上面竟写着:刺杀未遂,恳请宽限日期。
李轩朗不知自己心中的痛苦来源于对母后有谋害之心的怀疑,还是对小福子的失望。然而,他看到信的第一反应却是先找小福子,让他解释。
小福子什么也没说,十分乖巧地进了大牢。

【三】小女子乃江湖神偷
小福子入狱之后,李轩朗迟迟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好像忘了这个人,忘了这件事。书房却是鲜少去了,喝酒的次数多了起来,往往是喝到烂醉如泥,由人搀扶回寝殿,还总随口吩咐着:“小福子,你今日怎么不替我喝呢?小福子,伺候本殿下沐浴……”醒来后绝口不提小福子。
所谓当局者迷,局外者清,陪读侍郎心里看得透彻,却不敢说破。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太子殿下,是时候作决断了。
李轩朗又失眠了。这回却没将陪读侍郎关小黑屋,他想了整夜,终于一早下令,处决小福子,连审讯的步骤都省略了。

小福子不过是一个太监,怎么能搅乱一代未来储君的心,让自己夜不能寐呢?不能在这条路上走偏,乱麻当断则断。
饶是这么想,李轩朗还是趁夜去狱中看望他。他心里郁结,明明不愿小福子说出皇室秘辛,却又不忍心让他委屈。权且去听听他的临终遗言,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然后,忘记这个小太监。
事与愿违,李轩朗来到狱中,却见小福子蜷缩在地上,面色青紫,有中毒的迹象,模样甚是可怜,当即就带他回到东宫,唤来御医诊治。
小福子清醒后,马上抓住李轩朗的手,急言道:“小心皇后,她要杀你!”
“胡说!”李轩朗仿佛抓到烫手山芋,立即甩开她的手。
“听我说!”小福子不顾触犯太子威严,又将他拽回来,“我是皇后的手下,奉命杀你,你还不明白吗?”
李轩朗最害怕听到的话却在耳边炸响。“母后为何要杀自己的亲生儿子,你休要污蔑一国之母!”
“她当然不会杀亲生儿子,但是她的儿子只有小皇子一人,不是你!”
李轩朗并非皇后所出,而是皇后当年与陈贵人同时生产,用自己的公主换了陈贵人的皇子,坐稳皇后之位。后来,皇后又生皇子,为了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继承皇位,她当然要杀了太子李轩朗。小福子只是她这局棋盘上的其中一枚棋子,无用便弃之。
李轩朗红着眼睛瞪他,小福子没力气与他对视,慢慢垂下手,不再言语。
三天后,皇后策划的一场宫变哗然而起,整座东宫受到牵连,朝堂上也有无辜之人接连下狱,一时人心惶惶。李轩朗每天进出东宫,眉眼之间尽是疲惫之色。
小福子在角落里默默看着他,到宫变结束的时候,他才无声地消失了。
皇后倒台,李轩朗势力更为雄厚,将来继位非他莫属。然而,前来拜访的诸位臣子却觉得太子殿下并不怎么开心。李轩朗听陪读侍郎说自己的麒麟玉佩与小福子一道失踪了,心里隐隐疼了一下。不知那个小太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带走了他爱不释手的玉佩。
事实证明,李轩朗自作多情。不久之后,陪读侍郎将他的玉佩找回来了,吞吞吐吐地说道:“当铺老板觉得是宫中之物,便报了官。”
李轩朗咬牙切齿:“当铺?!给我把小福子找出来!”
无奈小福子好像人间蒸发一般,一直没有被李轩朗找到。
两年后,李轩朗为了躲避宫里催婚,一个人偷偷溜出宫,信步走在大街上,忽然脚下一顿。
距离他不远的首饰摊前,一袭袅娜蓝衣如月夜夏花,让他一下子失了神。蓝衣女子仿佛心有灵犀地抬眸,正对上一双深渊般的眼睛。
女子含笑走近他,眸光流转,“小女子乃江湖神偷云烟雪,阁下可是要雇我帮你偷东西?”
小福子不是太监,净身房的名册上没有他的名字。当初云烟雪潜入皇宫想偷取九色琉璃灯,不慎被皇后抓住,为了保命,就答应她刺杀太子。云烟雪后来深深反思,自己一个神偷,就该安守本分,实在不应该做逾距的事情。坏规矩的事只干了一件,虽然也没干完,却到底是伤了心,这亏委实大了,两年都没调整过来。

“雇你偷人,你可愿意?”李轩朗笑意盎然。
“这要看你开的价了。”
“许你一生守护,可好?”
云烟雪将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里,“好。”
霞光万丈,与君同归,倒也不吃亏了。
(完)

01
“勇字为刃,侠字作鞘。”
这,好像便是江湖了。
但,果真如此吗?
  
我觉得“江湖”当得上是一个好词,寥寥二字,就好像有无穷的意味,若是用在一个客栈上,那可更是好上加好。
毕竟,这客栈本就处于江湖之中,来往的人也是鱼龙混杂,客栈里也总会发生一些江湖里的事,说是客栈,却也说的上是个“小江湖”了。
而我便开着一家“江湖客栈”,客栈的女掌柜,也自然是我了。
我在我的“江湖”之中,招待来来往往经过的人,听他们诉说自己的故事,倒也觉得甚是自在。

一日,一个束发青衣的少女来到我这里,什么也没说,倒是先趴在桌子上大哭了一顿,把客栈里的客人都吓走了好几个。我温言安慰了她许久,她这才慢慢止住了哭声,但还是趴在桌子上耸着肩小声啜泣。
我看她一时半会儿估计缓不过来,就去给另外的几个客人上了菜,一回头看见她还是刚刚那副姿势,怕她赖在我这不走了,就坐在她身旁问道:“姑娘有何事?不如说出来听听。” 
她听了我这话,慢慢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圈红得好像兔子的眼睛,她看了我一会儿,大概是觉得对我说起这些也没什么,就闷声说:“我方才在外面看到一个孩子被欺负,就想像话本子里那样出手相救。” 

“恩,这是好事,然后呢?”我倾着身子听她说。这样的故事我倒是很久没有听过了,毕竟那些老江湖已经不屑于管这等闲事了,就算管了那也是随手的,根本没有必要把这种事说出来,只有这些小辈才会为这种事操心。
“然后,然后。”她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又忍不住埋着头哭了起来:“我打不过那个欺负孩子的人,反倒被他教训一顿,他还说我的武功这么差,就我这样的也敢强出头。”
我看着她抖动的身子,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这的确是江湖啊,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匡扶正义也是需要能力的。 
我看她久久不能释怀的样子,想了一会儿,说:“既然知道自己武功不如人,就要更勤奋地练武啊,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她好像听进去了,却还是小声哭着,明显受不了这种气。我起身去把几位客人的账结了一下,看着饭点已经过了,店里应该不会再有多少人了,就又坐了回来。 
她终于坐起了身,却还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抽抽噎噎地问我:“掌柜的,为什么这个江湖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话本里不都是说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吗?为什么行侠仗义反而不对呢?我从小到大都想当一个侠女,可如果当侠女要被人骂的话,那我宁愿不当。”  
我看着她红红的眼圈,以及一副被世界欺骗的模样,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愣了愣,然后慢慢说:“你说的那个江湖或许只是真正的江湖的一部分,江湖里当然有美好的事也有邪恶的事,这个江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坏。”顿了顿,我又说:“并不是当侠女就要被人骂,而是你能力不如人却还强出头真的有点傻,有些事情,等你在江湖待久了后就会明白。”
说着说着,我突然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就趁对面的姑娘消化这些话的时候想了一会儿。
是了,这话是他说过的。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张大了眼睛看我,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她又问我:“那,掌柜的,你去过江湖吗?”
我,去过江湖吗?

02    
我本就从江湖中来。
而这个客栈的名字,虽然好听,却不是我取的,它原本属于另一个人。
他叫江湖。
五年前,在我和对面的姑娘一般大的时候,也曾一心想要闯荡江湖,行侠仗义。
那时的我,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看了几本话本子,就被里面所描述的江湖吸引了。爹娘本是江湖中人,但到最后爹却走上了仕途,选择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我实在很不齿爹的这种行为,就偷拿爹书房里的剑谱,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练,等练了一年,我觉得自己能够打遍一些二流高手的时候,就偷了些家里的金银细软,离家出走了。
我自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就可以脱离爹娘的束缚,在江湖里结识一些志同道合之人,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却没想到刚出了京城我的钱就被偷了大半。
我虽然生气,却咬着牙不肯放弃,背着自己的包裹继续往远方走。
走着走着,志同道合之人没遇到几个,盘缠却快要花光了。我在家从来没为银子发过愁,眼下却要为它愁上一愁了。
但发愁也没什么用,我总是拉不下脸来到别人的店里做洗盘子的活,总是想着,大不了回家,这样一来,家倒是没回成,银子却越来越少了。
经历过的事情也是有的。
比如如今的武林盟主,当年参加武林盟主大赛时我就见过他,但那个时候我只是个围观者,只能看着别人在台上舞刀弄枪,自己却只能拍掌叫好,当然,现今仍然是个围观者。
再比如我也参加过侠士们的比武,虽然每次都以惨败告终,但也确实结识了一些好友。
当个侠女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出来闯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后来,我渐渐学会了把钱袋缝在衣服里,半夜睡得不那么死,虽然会为江湖险恶而伤心,但也会为自己的一点点成长而有一种甜蜜的感觉。
但在一次住客栈的时候,我的佩剑被偷走了。其实这不过是件小事,但它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使我想起了之前发生过的无数坏事,最后到了崩溃的地步。
我在街道上忍不住边走边哭,觉得人生无望,觉得自己被江湖欺骗了。
哭着哭着,我的肚子就饿了,而我刚好走到一家客栈门前,抬头一看,这名字倒挺有意思的,就叫江湖客栈。
我一走进那家客栈立马就趴在桌子上大哭了一顿,哭得昏天黑地,等哭累了的时候抬头一看,一个身穿绯衣的白面书生正满脸关切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温柔的眼睛,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说了一句:“对不起,是不是毁了你的生意?”
  “无碍。”他摇摇头,笑着说:“姑娘可是经历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可否说与我听听?”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毕竟我的佩剑刚刚在客栈里被偷,但他却是第一个愿意倾听的人,所以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听了我这些事,慢慢说:“江湖险恶,防不胜防,但这江湖里也会发生一些美好的事。这江湖并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好,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坏。”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又问我:“姑娘日后打算如何?”
我耷拉下脸,沮丧地说:“不知道,大不了就回家。”
“你甘心吗?”
我用力摇摇头,当然不甘心,当初是我自己出来的,如今却要像一个战败者一样回去,怎么会甘心。
“那不如,来我这里当杂役吧。”他淡淡地说:“等你攒够了银子,再去闯荡江湖。”
我愣了愣,看向他的脸,他好像一直都是淡然的样子。
最后,我点了点头,就留在这个江湖客栈里,做了杂役。

江湖明明和我一样大,却好像懂得很多,他懂得安慰江湖上各种各样的人,用一些大道理或者别人的故事。我却从不知道他的故事,他也从未提及。
我在他的熏陶下,也学着去和一些人交谈,他们有的从江湖中来,有的只是市井里的小混混,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愿意倾听,也喜欢倾听。   
我喜欢上了这个客栈,也喜欢上了江湖这个人。  
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办,但只要能和他待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开心。  
我会为客栈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找他,也会和他诉说从前的经历,而他总会给我一些中肯的建议。
有些时日,客栈里只有零星几个人的时候,江湖也会和我在桌旁煮茶,读书。我读书时总是不能专心,读着读着就会看起茶杯里旋转的茶叶,再然后,就会偷偷看起江湖的眉眼,他的脸在雾气中是别样的好看。  
那时多半是雨天,小镇的雨大多与烟共生,缱倦哀愁,客栈里总是阴暗的,我却尤其喜欢这样的天气,喜欢我和江湖两个人静静对坐的感觉,再后来,我总是期待下雨。
有时我也会犯错,会把饭菜送错,会把茶洒在客人身上,然后被客人大骂一顿,每当这个时候江湖总会为我解围,而后再三向客人道歉,他好像总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我慢慢喜欢上了这种日子,这样的生活真是再好不过。
我原本以为我们能够永远这样生活下去,可我错了。
有一天,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人来到客栈里,他喝得满脸通红,却还要来喝酒。
我怕他再喝要出事,又怕自己劝不了他,就到后院把江湖找来了。
江湖果然是江湖,他没有给他酒,而是坐下来和他谈心。毕竟,如果没有心事,又怎么会喝得这么烂醉如泥。
那酒鬼先是耐着性子听了一阵,然后拍案而起,大声嚷嚷:“这是什么狗屁江湖!谁能耐大谁就强!还侠义呢,我看就是个屁!我被欺负的时候怎么就没人帮我?快别说这些废话,给我拿酒来!”
他的嚷嚷声引来了众人的围观,江湖觉得面上挂不住,却还是拉着他坐了下来,让他耐心听着,那酒鬼还边听边大声与江湖争辩,时不时冒出一两句粗话,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到了最后,那酒鬼醉醺醺地站了起身,指着江湖的鼻子大声喝道:“你一口一个江湖,这里也是江湖客栈,可你这黄毛小儿到底去过江湖吗!”
  周围突然安静了。  

我也循着声音朝那边看去,看到的却是江湖苍白的脸,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却没有张口说话。  
我想,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确实无话可说。  
最后,我走了过去,满脸谦恭地把那个酒鬼请走了,他临走前还骂骂咧咧的,口齿不清,我却听见了几个字眼。  
他说,神经病。  
我立刻转过头看江湖,他的脸上还是淡淡的,唇却苍白了很多。 
我张了张口,想要对他说,不是的,你不是神经病,你做得很对,你和这个客栈都给了我温暖,是在别处寻不到的温暖,我很喜欢这个客栈,也很喜欢……你。

可我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苍白地笑了笑,看着他转身离去。  
第二天,江湖走了,还在桌上留了张字条,字条上写着:“他说的没错,或许我的确不懂江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江湖,而我也该去寻找我的了,保重,江湖再见。”  
这张字条我看了再看,每次看到“江湖再见”四个字的时候鼻子就会酸酸的,他说他要去寻找他的江湖,可于我而言,他和这个客栈就是我的江湖啊。  
后来,我就成了这个客栈的老板,像他以前那样和别人交谈,遇到需要安慰的人就给他们几句安慰,遇到知音就把酒言欢,有时候我也会和他们提起我的故事,但我的故事实在太短,也太没有意思了,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他却再也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是否找到了自己的江湖。
    03
“掌柜的,掌柜的?”话音未落,一双手在我眼前挥了挥,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我怔了怔,看向了眼前年轻的姑娘,她有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掌柜的,你去过江湖吗?”她一手支着脑袋问我,眼里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我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笑了笑,叹息了一声,说:“我本身在江湖中,又何谈来去呢?”
(完)

一      十七
人如果知道自己的死期,那他这辈子,都活在阴影之下,不敢随便去爱,也不敢被爱,可他若知道世上所有人的死期,这辈子,怕是连恨也不会了。
我曾经问师傅,为什么要救我?他说,因为家里太冷清,想添点人气。
我知道他又在屁话,咱们既没有家,也不是人,甚至连鬼都算不上,想到这多少有点沮丧,手里的招魂幡蔫了,师傅在前面摇摇铃铛,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我脑海恢复几分澄净,赶紧跟了上去,只听师傅一步一唱:生人勿近,生人勿近……

二    行者
我翻过一座座雪山,又穿过一片片沙漠,我踏遍红尘,穷极天涯与海角,只为寻找你的身影
我这辈子,走过很多路,见过很多人,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灵魂,可我自己却没有灵魂,五百年前,遇到过一个和我类似的行者,他说,我们都是被诅咒的可怜人,我问,该如何破解?行者摇摇头没有回答,转身又踏上旅途。
一路上,小十八总是问我:“师傅,我们要去哪里?”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因为我只知道,走下去就对了,终点在哪没人知道。
十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只好带她走官道,找点吃食,可意外的是,这一路上尽是各地逃难的灾民,衣不蔽体,形容枯槁,他们用灰白的眼睛死死盯着陌生人,眼神贪婪却又残忍。
“和尚,把包裹交出来,不然今晚吃了你们。”前路被几个瘦弱不堪的少年拦下来,他们一会看看我,一会看看十八,似乎有些紧张。
“我不是和尚。”
为首的少年敲了敲同伴的脑袋,道:“笨,哪有这么长头发的和尚。”
少年一时语塞,然后拎出一根木棍,故作凶狠道:“老子管你是什么,今天吃定了。”
我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
“你不是说不是和尚吗?”
“有感而发。”
十八又生气了,撅着嘴气鼓鼓地坐在路旁,手里掰着小木枝,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她立马转过头不理我。
那几个少年蹲在不远处狼吞虎咽,很快包裹里只剩下一张饼了,我知道那是十八的干粮,所以她自然生气。
“我给你弹一曲吧,你不是一直想听么?”十八这才欣喜地转过头来,然后故作矜持道:“就给你这个机会。”
我从背后取下琴袋,慢慢拿出那张琴,十八是第一次看到它,所以很期待,可当真正看到时,她却又失望了,因为这张琴只有一根弦。
那天夜里,我又弹起这把桐木琴,还记得上次弹它,是在三百多年前那一个午后。
“师傅,这把琴有名字吗?”
“有。”我看着十八,微笑道:“她叫早月。”

这世上,有人,有鬼,有半人半鬼,准确来说,我应该算偏鬼多一点,毕竟这副身体已腐坏,三日之内若找不到新鲜肉体,那我只能躲进师傅的破琴里了,在我看来,这也是那把琴唯一的用处,可师傅却十分宝贝它,除了打坐的时候取下来放在身前,其他时候永远背在后背,我曾经很好奇,师傅洗澡的时候是否也背着,经过长久的暗中窥视,发现他居然从来不洗澡。
“十七,到了。”
师傅走到一座坟包前停下脚步,四周的土很新,我凑到墓碑前,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了半天,发现这里埋的是个早夭的女童,我后退几步指着墓碑抗议,好歹小爷我也是战死沙场的铮铮汉子,难得有机会换具身体,不必再将就了吧,最好是能找个体魄健硕的少年郎,咳咳……
“方圆百里,只剩这具了,你还有半柱香时间考虑。”师傅说完自个儿在墓前盘腿坐下,双手合十,嘴里开始念念有词,为了表示决心,我也坐在他对面,狠狠盯着他。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我有些坐不住了,脑海里反复出现师傅之前的那句话:“人死如灯灭,人死如灯灭啊。”
“好吧,算你狠。”
我不再抵抗,全身放松下来,注意力都集中在百会穴,困意慢慢袭来,我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就像那天战场上濒临死亡的感觉,我想,怕是又要再死一次了。

四      阿生
“喏,还给你留了一张。”我一边说着一边擦了擦口水,眼睛片刻也没能 离开那张饼,面前的小姑娘“哼”了一声说:“我不要了。”
谢天谢地,我赶紧把饼拿了回来,笑道:“那我们分了啊。”刚说完,兄弟几个凑上来三下五除二就把这最后的口粮瓜分了,小姑娘气得直跺脚,对旁边那个男人撒娇:“师傅,你看他们都吃了。”
说起这个男人,我还是有几分忌惮,看这气定神闲的模样,不像是普通人。
“是你不要的嘛。”我看她哭得可怜,把手里的最后半块递了过去,道:“要不这个给你。”
“不要!”
女人的心思真难猜,这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我有点头疼,懒得理她,把那最后半块全塞进嘴里,还差点把小爷噎到了。
吃了就想睡,看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燃起篝火,众人围了一圈,打算在这林子里凑合一晚,小姑娘吵闹着肚子饿,也许是太乏了,在这样吵吵闹闹中,我一躺下就睡着了。
半夜,被身边窸窸窣窣地响动惊醒,我偷瞄了一眼,竟然看到两只豺狼般的大妖怪,挨个趴在众人脸上,像吸水一样轻轻一吸,青烟缓缓从脑壳冒出,整个过程都悄无声息,又十分诡异,而白天那个男人,此时却不知道去哪了,眼看下一个就轮到那个小姑娘,妖怪刚把嘴凑到她面前,却没有立刻吸食,我趁机跳起来大喊了一声:“妖怪啊!快跑啊!”
我没注意他们醒过来没有,喊完这一句,我撒腿就跑,妖怪撇下剩下的人,转头朝我追了过来,小姑娘也被我这一声给吓醒了,然后大叫了一声:“师傅!”
我知道,她没事了,她的师傅会来救她,我边跑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很近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一只爪子从我的胸膛穿出,那一瞬间,我甚至没有感觉到痛苦,原来死亡,这么简单么,比起路上那些人饿死,被人吃掉,我好歹,还能做个饱死鬼,倒也不亏。
生命随着鲜血迅速流失,我倒在地上,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慢慢的,我好像看到了那个小姑娘,牵着他师傅的手,从远处走过来。
“陈阿生,阳寿已尽。”
“师傅,如果今天我们没有出现,他会死么?”
“……”

三    早月
早春三月,青都已渐渐回暖,阿离推开窗子,让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我本能的抬手遮挡。
“夫人,今天难得好天气,出去走走吧,别给闷坏了。”
阿离是照顾我的婢女,也是这秦王府里我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可她胆子太小,经常像个受惊的兔子,我也不好过多苛责。
“走,又能去哪呢?”阿离知道我一直想回烟雨楼,犹豫道:“秦王嘱咐过,夫人不能出门,要不,我们去花园看看,听说今年的花开的特别好。”
“开的好,也无人赏玩。”我走到窗边,依稀听到了长宁街的喧闹声,片刻后又消失无踪。
“夫人?”阿离见我盯着窗外发愣,唤了几声我才反应过来,回头问道:“那个琴师还在么?”
“在的,秦王特意把他召来候着。”
“让他过来吧。”
“是。”
再次见到琴师,是在百花园的凉亭里,他眼睛上蒙着白布条,被阿离牵引着在石桌前坐好,原来已经瞎了。
“夫人想听什么?”琴师温柔的问,我却已经泪流满面,强忍着用正常的声音答:“先生之前常弹的。”
“好。”琴师手指轻拂过琴弦,像是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嘴角挂起一丝微笑,沉默片刻道:“夫人若之前来过烟雨楼,应当见过月姑娘吧,她的舞姿与此曲乃是绝配,可惜了。”
“你见过月姑娘?”我擦擦眼泪,看着面前这个白衣男子,只见他点点头,道:“自然是见过,她每次跳舞的时候,我都在一旁抚琴,只是她不一定记得我罢了。”
“你的琴声这么好听,她是记得的。”
“可惜。”琴师叹了口气,遗憾道:“可惜以后,不能再为她抚琴了。”
我没有回应,琴师以为惹我不高兴,连连抱歉:“今天是为夫人助兴,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在下这就为您献上一曲。”
说完,琴师手指如穿花蝴蝶般上下翻飞,琴音流水一样倾泻而出,在这花园里回荡着,渐渐飘远,飞向高高的院墙之外。
我站起身来,在亭前开始翩翩起舞,一颦一笑,每个回望和转身,都和之前一模一样,时间仿佛又回到那天晚上,烟雨楼的舞台中央,万众瞩目之下,我侧身回眸,无意看了帘幕中的琴师一眼,而他,也正朝我微笑着。

五     异人
“你别跪了,师傅说他不是神仙,没办法起死回生。”
我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有点奇怪,每年都有很多人来迷雾森林找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异人,也就是我师傅求救,每个人都十分诚恳,有的带了几大车黄金,有的带了诸多仙草宝器,甚至是美女,可唯独这个男人,只带了两副棺材。
一副里面躺着位女子,另一副,是为自己准备的,他说,如果师傅不出手相救,那就帮忙把这两副棺材埋在一起吧,这般执着实难一见。
直到第十天,男人仍在外面跪着,师傅终于推门出来了,只见他叹气道:“起死回生不可能,不过,我可以帮你找到她的魂魄,只是代价嘛,你不一定付得起。”
“不管代价是什么,我都愿意。”
“哈哈。”师傅摸了摸胡子,笑道:“一百年前,有个叫李思的人也这么说,你还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话可别说太满。”

“你要什么?”
“要你剥皮拆骨,来制锁魂器。”
天色将晚,男人背上那把桐木琴,与师傅挥手告别,夕阳的余晖中,他笑了,我挠挠头,问师傅:“人类,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被剥皮抽筋,就为了制一把琴,就为了锁住那个女人的魂魄?”
“有些人,不愿放手,是以为能与天争命。”
“可弱小的人类,哪有这样强的力量与天争?”
“也许,因为有爱吧。”
(完)

“姑娘!烦请留步,在下瞧您天庭饱满,面色红润,定是大富大贵之人!”沈弈拦住眼前女子,手中木棍向地一戳,写着‘神仙’的幌子随着动作飘扬。
繁华的帝都喧闹的小街,华衣女子驻足,女子身旁丫鬟指着沈弈的鼻子喝骂,“快滚开,我家小姐可是相府小姐,自是大富大贵,江湖骗术也敢在此丢人现眼,还不快快滚开!挡了我家小姐的道,小心打断你狗腿!”丫鬟说罢,女子斜过眼,瞧了一眼沈弈,说来相貌也是出众,好端端的,竟不走正途,学那江湖骗子,女子轻叹,径直离去。
“姑娘,姑娘!且听在下几句,姑娘!”沈弈朝着离去二人背影无力叫喊,对方全然不理会,沈弈长叹,眼瞅着这月的饭票就这么跑了,只得悻悻的布包向肩上提了几分,摇摇头。

他倒不是不想追,倘若这几位壮士将架在颈子间的刀拿下,他必定连滚带爬的追上女子,与她大说一通,再博女子一笑换来些许碎银,便足以支持这月开销。
沈弈谄媚的笑着,“几位大哥,在下也就是一算命先生,这宝刀看着甚是贵重,还请几位大哥收收刀,收收刀,您说抹了在下的脖子,再污了这宝刀,不值当,不值当……”说着,沈弈向后退了几步,见着壮士收刀,一溜小跑没了影。
跑了许久,见没人追来,沈弈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客官,吃碗面?”小二热情吆喝,推搡着沈弈进去,沈弈抬头,恰好自个儿停在面馆门前。掏了掏腰间荷包,三个铜板握在手心滚烫,沈弈都不敢想多久没见着银铤了,要了碗素面找了个角落静静的吃起来。

沈弈十五出山门,师父要他见识世间百态,至今,他也只见识了腹中空空如也的滋味。想他沈弈曾也是风度翩翩,与师妹吟诗作赋,又是师父爱徒,师兄弟相处也极其融洽,整个师门算下来,他也算是受尽众人喜爱了,这倒算个什么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还给人当江湖骗子四处追赶,最后,竟比当初那位尽是耍滑的师兄过的还要凄惨,不论如何,师兄现如今还是小国国师,他呢?江湖骗子!哦对,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找饭票。思及此处,沈弈一声长叹,只觉口中的素面更是难吃起来。
“小二!来碗牛肉面,再上一壶酒。”柳如云喊着,寻了个位置坐下,‘咣’的一声放下,四周的人朝着她瞧去,发出三三两两的交谈声。沈弈抬头望去,看着那柄佩剑,剑鞘黯淡无光,剑柄处凹进一块,明显曾有镶嵌,再瞧那人衣裳,定是出身名门,这般出生名门的人拿着这样的破剑——
生意!必定是个大生意!沈弈掐指,眉梢上扬,端着碗便向柳如云桌前凑去。
“姑娘,在下方才为您卜了一噗——”话音未落,便被柳如云一掌打飞,残存在口中的面全喷了出去,沈弈还瞧见那面条上竟还沾着点点腥红。
“滚。”柳如云沉声,小二将面端上,飞速逃开,可那话就是对沈弈说的,偏沈弈不识趣,爬起来咳了两声,又凑了过去。
“姑娘,咳……你是,咳咳……在寻那宝剑上的宝石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
“在下刚为姑娘卜过那宝石,宝石湛蓝,生于寒潭,与姑娘有着莫大渊源,却被奸人生生撬走,确实可恨!在下隐约算到宝石去处,可为姑娘引路,若姑娘不嫌弃,在下可与姑娘一同寻那宝石,只是……”沈弈笑的甚是开心,面如冷霜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时,他就晓得,长期饭票,来了!
“仙师有何要求?”柳如云急切,沈弈心中发出一串狂笑,‘仙师’?这称谓也就那些无知凡人叫师父如此,他自个儿倒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称呼。
心里笑归笑,脸上却仍旧是一副深思的模样。
“在下望姑娘寻得宝石时,能让在下一观,这等宝物,便是走遍世间,也难寻一二。”沈弈觉得自己着实厉害了,虽说确实算到了这些,但只需说出去处,对方必定会大方给予金银,以作酬谢,可金银总有花光之日,坐吃山空之日,还未到师父召唤回山之日,岂不是亏大了?指了路,一路下来,怎么样也有点感情在,届时就是跟她回去,供他百年,以这女子家世来看,不成问题,到时指不定还能混个活神仙当当。
想想就为自己的智慧而拜服,怎么,怎么就这样聪明!
“好!”柳如云点头,此人素未蒙面,却能说出宝石模样,见过这宝石的人早已作古,就连她也只是从阿爹那里听过,这人如此年轻,必然不是胡诌。方才自个儿这样一掌打去,对方竟也不躲闪,事后,也未曾责备,怕是哪家仙门仙长……柳如云看向沈弈,眼中多了几分敬服。
沈弈哪管这些,饭票要紧,何况他倒是想躲闪,他也得闪的开才行。
“小二!来碗牛肉面!多加些牛肉!”沈弈笑着,大声呼喝小二,狂喜早以淹没了他维持形象的理智。
殊不知,就在他吸溜溜吃面时,已将自个儿方才在柳如云那塑造起的伟岸形象顷刻毁灭。
——没有哪家仙长会像个粗野乡夫一样吃相。
“如云姑娘,咱们走吧。”沈弈心满意足的发出了一声‘嗝’,拍拍肚子站起身朝外走去。
柳如云沉默,付了面钱追上沈弈,恨不得一剑抹了前面那人的脖子,任他血溅三尺,死了算了。沈弈能算出她名讳她倒不是稀奇,这样亲昵的直呼她,当真是不要脸!
啐!不要脸!
“如云姑娘,你们剑铭居那么多剑,你咋就挑了这把?”
“如云姑娘,你说说啊,这世道当真是乱了套了,稚子竟当街殴打仆役,那仆役看着当真可怜!”
“如云姑娘……”
一路上,跋山涉水本就辛苦不说,偏沈弈还要说个不停,柳如云本就疲惫,更是觉得劳累,早知如此,不如当日向他问了方向自个儿去寻便是。这人一路带她向着西北方向走,越是走便越是艰险,每每碰见山贼强盗,他就变了个模样。
“柳女侠,柳女侠!救命啊——还想什么呢!救命啊!啊——山贼杀人啦——”沈弈的叫声听着就像被人捏进了脖子的鸭子,尖锐又难听,柳如云一脚踹翻山贼,恨不得将眼前几人瞪出几个窟窿,几乎是牙根里磨出的一个字儿——滚!
她倒不是畏惧杀人,论起行走江湖,她也出来有些年头了,若说没杀过人,恐怕也不会活至今日,可自打和沈弈一同赶路后,她还真就没再杀过人。
不是不杀,是实在不敢杀。

要说初次遇见山贼,还是出了城一个多月的事儿了。山贼提着沈弈后领,刀就架在他脖子上,他却是一脸正气,不屑冷笑。
“尔等贼人,竟在帝都天子脚下撒野!”看起来,还挺唬人,“柳女侠行侠仗义,尔等宵小,还不快快放下屠刀,届时柳女侠还好留你们一条狗命!”
天子脚下?
虽说带着沈弈脚程放慢许多,但早已一月有余,离天子脚下早就不知有多远了!
山贼拽紧了沈弈衣领,刀子更是贴近了几分,“少废话!瞧你们就是私奔的,小娘们,把钱交来,便饶了你们一命!”这一吓唬,沈弈真的安静了,山贼冷笑,柳如云也冷笑。
“好。”不论怎么说,柳如云终归是个侠士,让手无寸铁的人死在她面前,还是做不到的。
银袋子刚到山贼手中,艳阳的天里只是闪过一道剑光,待沈弈睁开眼时,几具尸体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沈弈面色变幻,最后定格在白色上。
“啊——杀人啦——”

脸色很白,但叫的格外的响,模样看起来甚至比刚才更猥琐了几分。
叫归叫,还是没吐,这点柳如云还是有些佩服他,但当柳如云提出分道扬镳的意见时,沈弈索性抱住她的腿,哭喊着一些不入流的话,譬如——
“你这负心汉,趁我有孕在身竟与那小浪蹄子厮混!”
“呜呜呜,人家知道错了,如云,你我情分……”
不知他唱的哪出戏,但柳如云着实觉得烦躁,她甚至能察觉到,倘若她不带着这人,还不知这家伙会弄出什么样的幺蛾子来,总之,这家伙就是个神棍。
自那日后,柳如云算是认清了,别说什么仙师,这就是个神棍,还是属狗皮膏药的,他自个儿贴上来,一通胡说八道,你就信了,贴上了,就别想撕开。
山青水绿,与文人共赏,可将四季吟遍;与武人共赏,切磋之余,饮一壶酒,望着风景如画,也是惬意。可柳如云早已没了赏景的心思,跋山涉水,不知还要走多少路,才能寻来她想要的结果,尤其身边还跟了个弱不禁风的沈弈。
好在,沈弈也不完全是个话痨,偶尔也会清静几分,再偶尔,他会望着天,小酌一杯,好让柳如云享受着久违的宁静,也只有那些许时光,瞧着沈弈的模样,柳如云会觉得不虚此行。
他若不说话,也算是个当世的美男子。
可惜,太惹人厌烦了。
“姑娘!烦请留步,在下瞧您天庭饱满,面色红润,定是大富大贵之人!”沈弈拦住一人,早已被他收起的幌子此时依旧骄傲的飘荡在风中。
女子眉眼弯弯,笑的可人。
柳如云站在远处,紧皱眉头。
倒了大霉才能开了此等眼界,就这句话,今儿她至少听了三十余遍,沈弈逢人遍说,次次盯着衣着华贵的女子,还竟真让他碰到几个。柳如云长叹,想必她就是沈弈这满口胡诌下倒霉的冤大头之一了,只是现如今这情况,柳如云纵使敢怒也不敢言,谁让她……把钱袋子弄丢了,至少在阿爹知晓情况前,她得靠着这神棍养活了。
待钱一到,她必定要撕了沈弈这张胡说八道的嘴才能解恨。
“那您算算,我怎么个富贵法儿了?”女子方帕掩唇,却掩不住眉眼之间的笑意。
沈弈垂头掐指,点点头,说道,“姑娘是员外家的小姐,已许了人家,恰巧,那人也是姑娘的意中人,真是一桩美事,美事啊!”
女子招招手,丫鬟递了二两碎银给沈弈。
“当真是准,倘若有事,您还在城中,便找您再算算,那时您可要便宜些。走吧,翠儿。”女子高兴的离去,沈弈点头哈腰,连连说‘是’,直到女子不见,他还定在原地。
柳如云看着沈弈握着碎银走来的得意样,就有些来气,她也算看清楚了沈弈的模样,这人十算九不准,偏就一张嘴哄的富家小姐开心,如若不是与她前行,怕是早就做了哪家小姐的入赘女婿了。
“神棍。”
“如云姑娘,你若是看着不舒坦,那在下告诉你个好消息,再过些日子,到了地儿,见了宝,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沈弈难得拿出了他那仅存的丁点傲骨。
不过,也就是为了显得自己有傲骨,不是个蹭吃蹭喝的废物。
虽然他只想当个废物,可说的那么明显,他沈弈就不要脸面了吗!嗯……尽管也没那么重要。
“好。”柳如云夺过碎银,扭头离去。
看着一如既往冷着一张脸的柳如云,沈弈窃笑,要说善心肠,柳如云排第二,可就没人能排第一了。
柳霄赶到余家镇的时候,柳如云正端着药碗往沈弈嘴里灌药,本来被人打乌青的眼圈,衬的有那么一丝苍白的脸,立刻红润起来,嘴里直喊,“烫烫烫烫!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哼,你胆可真肥,不过一扭脸的功夫,便敢去调戏姑娘,现在喊饶命?小师兄你且先休息,待我处置了这淫棍便来。”柳如云说着,又抬高了药碗,将剩余最苦的底渣连数倒进沈弈口中。
“你当我图什么!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还不是为了养活你这个大小姐!咳咳……我这没被人打死先被你烫死了!”沈弈喊着,一双眼不时的嫖向柳霄,柳霄扭过脸不去看这二人,微微的颤抖着肩膀。
柳如云看着柳霄,脸上微红,眉头却皱的更紧,干脆将药碗丢到沈弈脸上。沈弈的话倒是不假,虽说钱袋丢了,但这些日子柳如云吃穿用度一如往常,沈弈一天挣一些钱,往往二日之前就见了底,虽说这神棍总是嘴里说着要节俭,万一她爹不要她了,省点钱也好过冬,却什么也没省过。
贫嘴也好,消磨闲暇的日子。
“师妹不必……噗……咳……师妹不必客气,师父命我送到后即刻启程回去,看你无恙,我也好回去给师娘复命,啊,对了,师父说,若找不到,便不用找了,也未必是好事,”柳霄叹气,将一袋碎银与一沓银票递到柳如云手中后,向沈弈作了一揖,“还请先生将师妹安全送回剑铭居,届时剑铭居必定重金酬谢,您也会成为剑铭居的大恩人。”言罢,不等二人回话,柳霄便匆匆离去。
柳如云放好钱袋,一巴掌打在沈弈背上,沈弈‘嗷’一声从床上弹坐起来,柳如云说道,“快些好起来,咱们要启程了。”
“嗯。”沈弈摆摆手,蔫蔫的躺下。
有些话他实在不便告知柳如云,但柳霄的担忧也不是无由来的,这世上的得失,都是上天安排,只是,上天未免太狠毒了些。听着门几乎被砸上的声音,沈弈闭上眼,忽地有些明白下山前夕,师父对着烛火那一声长叹究竟是为何了。

要说初次遇见山贼,还是出了城一个多月的事儿了。山贼提着沈弈后领,刀就架在他脖子上,他却是一脸正气,不屑冷笑。
“尔等贼人,竟在帝都天子脚下撒野!”看起来,还挺唬人,“柳女侠行侠仗义,尔等宵小,还不快快放下屠刀,届时柳女侠还好留你们一条狗命!”
半月时间马不停蹄从余家镇赶至夏州,一路上沈弈严肃异常,让柳如云颇为意外,之前赶路,他总是悠哉慢行,说着‘尚早,尚早’,这次一反常态。柳霄离开当日,还是深夜,沈弈忽地闯入,拉起柳如云便向外奔去,买了马匹备了饲料急匆匆的就往夏州方向连夜赶路。想着沈弈白日还被人殴打在地,柳如云便没计较,但不论柳如云问何事如此着急,沈弈口中都只是不停的重复‘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伤本就没那么重,这一路赶下来,也好了个七八。
刚才进了城门,沈弈便跑了个没影,好不容易追赶上沈弈的脚步,却在一座大院外停了下来,大院正门正对长街,长街上小贩吆喝声混杂,冬日里本该寒冷的天竟察觉不到半分,好生热闹,偏偏就这么一座大院静谧异常。
柳如云在摊贩前买了两个肉包,大婶笑起来,“哎呀,妹子,这沈家好福气啊,沈大少爷前几日才娶了新媳妇,还请了咱们这些人吃了喜酒,哎呀那流水席摆了三天三夜,你们呀,来迟啦!”听着大婶说话,柳如云微笑着付了钱,走到沈弈身旁,递过一个包子,难得这嘴贫贪吃的家伙没有伸手,只是静静的伫立,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
冷风拂过檐下还张贴着‘喜’字的灯笼,朱红色的大门在冬日的阳光里熠熠生辉,这样气派的大院处处透着喜气。
太安静了。
虽说带着沈弈脚程放慢许多,但早已一月有余,离天子脚下早就不知有多远了!
山贼拽紧了沈弈衣领,刀子更是贴近了几分,“少废话!瞧你们就是私奔的,小娘们,把钱交来,便饶了你们一命!”这一吓唬,沈弈真的安静了,山贼冷笑,柳如云也冷笑。
“好。”不论怎么说,柳如云终归是个侠士,让手无寸铁的人死在她面前,还是做不到的。
银袋子刚到山贼手中,艳阳的天里只是闪过一道剑光,待沈弈睁开眼时,几具尸体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沈弈面色变幻,最后定格在白色上。
“啊——杀人啦——”

柳如云叼着包子,伸手一推,大门就那么轻易的打开了。
“进去吧。”沈弈走进大门,柳如云听闻,跟了上去。
难得柳如云觉得自个儿没用,这样精致的大院,她只能吃着包子跟着沈弈走着,说来也怪,这样的院子,一路走来,见不到半个人影,柳如云伸头张望却还是一无所获。
“都死了,别找了。”沈弈说完,走到后院的小桥上,纵身一跃翻过围栏跳入水中,拉过小桥的石匾,掏出深红色的匣子朝柳如云丢去。
打开盒子,蓝色的宝石静静躺在那里,在阳光下闪着光,本该开心的事,脑海中却回响着沈弈方才的话,双手颤抖,眼泪掉了下来。
“怪我……”
“不怪你,”柳如云话说了半截,被刚爬上来的沈弈打断,“谁也怪不得。”沈弈说完,转身离开。
出了大门,报了官处理完这事儿后,已是快到新年,这桩案子查来查去,成了无头案,昨日还跟街坊聊着张家长李家短的小厮,翌日却静静的躺在一堆尸体中央,被堆在小小的房间,鲜血已经干涸,眼中满是惊讶。才成亲的小两口新婚燕尔,正是甜蜜时,却双双殒命。
预备出城那日,柳如云与沈弈牵着马再次从门前走过,鞠了一躬正欲离去,柳如云又被之前那位婶子叫了过去。
“唉,丫头,还要好好谢谢你,你说这沈老爷这么好的人,咋就这么没了……唉,那贼人也是心狠,可怜了新媳妇,要是迟个几天,也不会……唉……来来来,婶子送你的,”婶子往柳如云怀里塞了两个包子,斜眼嫖过站在大门前的沈弈,“你这小情郎生的好生俊朗,那日我瞧他急匆匆来,可是与沈家有何干系?”
“谢谢婶子,他们啊,若说关系,倒是同姓,可官府也查了,沈老爷子家可没他这号人,来来来,这点钱,婶子拿着,不然我可受之有愧,这些日子还得多谢婶子多方照料了。”
两人一番推搡,最终婶子笑眯眯的收下那点碎银,一摆手,说道,“丫头你这说的哪跟哪的话!唉对了,我听闻沈老爷子有个弟弟,后来分了家,沈老爷才搬来夏州,也没见过那位二老爷来过,不过沈老爷子跟人闲谈时走了嘴,说是那位老爷有仙缘,幼时便入了仙门叻!哎哟,当真是好福气!沈家也算是吉人天相,好歹留下一根苗子。”
柳如云一听,‘噗嗤’一声笑出来,“仙门?哈哈!婶儿我直说了吧,那家伙虽说也姓沈,可就是个臭算命的,何况柳老爷子多少年岁了,他才多大,顶多也就是十七八岁,再说,仙人可都是不吃饭的,他?一天吃三顿,一顿三大碗,顿顿烧鸡烧鸭,就他?哈哈哈!”说着向婶子道了别,两人双双离开夏州城。
也是来时太急,回去脚程也慢了下来,幽幽山谷中,树木秃了枝桠,几颗万年青仍是葱郁,前些日子落了雪,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很是惬意,二人缓步走在小径间,沈弈瞧着柳如云一张笑脸反复打量他,觉得瘆的慌。
“嗳,神棍,来说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一道数月走下来,还是柳如云第一次与沈弈搭话,沈弈掏出布包里的招牌,甩过两下,“瞧见没,‘神仙’!”末了,那两字咬字清楚,发音及其洪亮。
“那这宝石也是你算来的?”
沈弈斜眼瞧过,摆明是不相信他的职业,“啧,这是自然,不然呢,如云姑娘与在下一同行路数月,还信不过在下?”
“信不过。”柳如云的斩钉截铁有些伤到沈弈那颗自诩脆弱的内心了,但这也怪不得她,若是没这一路同行下来,她倒真认为沈弈是个活神仙,可就是这一道走来,她才更觉得沈弈就是个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
“这宝物沈姑娘收好了,你我二人就此分别,山高路远,有缘再会。”沈弈将那破布卷起来塞回行囊中,骑上马儿,晃晃悠悠的朝着其他方向离开。
柳如云也骑上马,往来时方向前行。
装着高深莫测的模样才离开,沈弈的内心就被一种名为‘悔恨’的情绪填满,这一路走来,常理说来,柳如云应当伸出手,大喊‘仙师莫走!还望仙师送我归家,必有重谢!’这样才对,扭过头,看着柳如云渐渐离去的背影,沈弈咬牙,若说怪都要怪刚才气氛太好,罢了,这脸不要了!拉过马缰,追上柳如云。
“哎呀,柳姑娘,真……真巧?”
沈弈厚着脸皮对上柳如云,刚才还有些好脸色对着他的柳如云,即刻变换了一副模样,端起剑,重重一击,沈弈摔下马去。
一切都一如初见……
“方才不还说山高路远,有缘再会吗?”
“哎呀在下忽地想起之前不是应了小师兄的话嘛,说要给如云姑娘安全送回,这……重酬是小,姑娘既与在下有缘,那护姑娘周全——”
“有山贼!”
柳如云大喊一声,沈弈也喊了起来,“好汉饶命!”
“噗”柳如云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沈弈忍着笑,就他这样还护她周全?
“走吧。”
柳如云拉过马缰,后面沈弈骑上马,也跟了上去,坐在马上,揉揉伤处,不得不说,柳如云如今的态度,可比当初好多了,只是不晓得是自个儿变得抗揍了,还是柳如云下手轻了。

前脚进了余家镇,后脚沈弈的脸色又青了许多。沈弈只觉得非常不好,或说他有些后悔原路折返这样的选择了。看着沈弈这副模样,柳如云有些懊悔,觉着自个儿下手太重,沈弈本就是个书生模样,弱不禁风,挨了她那一下也是够呛。
在镇子休息了一日,备了些干粮,第二日两人又继续启程。
出了余家镇不远,便是一大片竹林,寒冬中,青绿一片,若不是这一丝凉意尚存,倒要质疑这是几月的天了,沈弈哆嗦着驱赶着马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昨儿非说天寒了受不住,买了马车,今儿可是领略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儿了。
“如云姑娘,咱说几句贴心话吧。”
柳如云不言,闭上眼假寐,习武之人大多身体比常人好上许多,这样的严寒,也就没那么冷了。沈弈瞧着柳如云没接话的意思,撇撇嘴,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儿,解气般的不再吱声。
半晌,柳如云缓缓的开恩似的说道,“说吧。”

“你想要寻的东西找到了便好,但……这玩意儿,不能见世,否则……剑铭居,就是第二个沈家。”沈弈顿了顿,侧过头看向马车内,可惜被布帛挡个严实,于是叹了口气接着说,“一夜之间,偌大的沈家,上下百余人口,连个狗叫都没发出来便灭了门,这玩意儿,说是宝物也好,说是秽物也罢,你欢喜便好,但你还有爹娘,与无辜的师兄弟,他们不能因你一时欢喜皆丧命于此物,待你百年之后,这物件,自有它的去处。当我胡言也罢,还望你信我。”
“……好,我信你。”
沈弈轻笑,“出了竹林,你先绕路去毗邻的小国,我有一位师兄,姑且算得上是国师,怎么说也要比我这江湖骗子令你信的过,这东西你带着,他见了便知,你与他说,十一让他护送你到剑铭居。他怎么说以前在一起时候诓骗我数回,有次更是过分,让我把师叔的狗给炖了,我还没落上一口,就是看在师叔的狗面上,他也会护你周全。”
柳如云有些坐不住了,忽地就笑出来,又快速收了声,一脸严肃的收过沈弈好不容易从怀中掏出的玉玦,乳白色的玉玦在沈弈摸过时闪过一丝青光,很快隐了去。柳如云坐在车内,未曾见到。
片刻,柳如云忽然出声,“那你呢?”
“我——”沈弈话音刚落,马车小窗外的碧绿渐失,已是出了竹林,几片竹叶如刀般锋利插在马车上,柳如云闻声从车内出来,安静的小路上没有半个人影,沈弈抢过剑,劈断了马缰,“快走!”
“你又打不过!逞什么能!”柳如云推过沈弈,反被沈弈抓过了手腕。
忽然起了大风,穿过竹林,发出‘呜呜’声,听着瘆人的很,柳如云回过头,青紫色的烟雾从竹林蔓延出来,脚下泥土变得异常松软,好似泥沼一般,远远的,竹林伸出传来女人弹奏琵琶唱曲儿的声儿来。
沈弈将柳如云推上马,皱着眉,吼了出来,“再不走,一道死这儿!”说着,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声音极其响亮,柳如云在马上回过头,只见青紫色的烟雾之中一道白光闪烁,发出‘叮’一般的剑鸣。
直到柳如云的身影消失,那女人终于露了面,鲜红色的衣裙在瘴气中缓缓起着舞,琵琶明明无人弹奏,却悬在半空中,发出阵阵小曲,女人娇笑着,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当真是,郎情妾意……”
柳如云带着人赶回竹林时,瘴气已消了许多,竹子上贴着符纸,直到走到余家镇外的竹林尽头,正正好好一条小道,一路上满是符咒,触目惊心。
“沈弈那个神棍呢!”柳如云气急。
“十一?跑了吧,打小什么都学不好,就会画符,逃命,这两样练的可谓是出神入化。”那位师兄笑的云淡风轻,全然没有沈弈说的那副粗鄙模样,若是细究下来,他师兄倒更像是位仙人,清冷孤高,白衣不沾尘。
后来,沈弈的师兄确实将柳如云安全护送到了剑铭居,所谓异象也未再见过。
他师兄说,十一这小子,为了姑娘可是下了血本,这符他可是打小画到现在才存了这些,张张皆是心血,如今一股脑的全使了,当初师叔的狗咬破了他一张符,他就把那狗炖了。
又说,会回来的,姑娘还欠他那么多呢,他从来不吃半点亏,就连给师父送贺礼,也得掏回本。
后来,柳如云便有些失了魂。
玉玦压在存放宝石的盒上,宝剑便存放在一旁。
人,却是再未见过。
日子渐渐的过了去,眨眼之间,也有了八年。
柳如云本就性子冷淡,昔日膝下承欢时,还能见着她几分笑脸,如今却是再也不笑了。为她择了亲事,告诉她时,她只说看着心,翌日便把新郎官给倒吊在树上,吓的对方哭着求饶,终了是再也不敢娶了。
如此荒唐,柳如云的爹娘吓的以为女儿魔障了。柳霄说,师妹心里有了人,她自己个儿也不晓得,若是那人说不娶,她还是得给人家吊树上,直到那人哭着说‘娶娶娶,就是大母猪我也娶了’她就开心了。
又隔了两年,柳如云年纪渐长,换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孩子都有了好几个了,她却仍是每日练剑,折磨苦了新入门的娃娃们。
初冬一日,柳如云起了床,洗漱后朝着演武场走去,今年来的新娃娃们大多都是5、6岁,正是贪玩的年纪,一群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成一团,吵吵闹闹的说着话。
隐约间,还听着有人喊叫说,“你骗人,柳师姐根本就是疯了!”
“哎呀,所以说你们都是小娃娃,什么都不懂,你师姐喜欢我,你懂个屁!”
“骗子!柳霄师兄给你扛进门儿的,师姐那么凶悍的人,怎么会喜欢你这么个文弱的家伙!”
“别不信啊!你说我这么大个人了,骗你你能给我糖人吃吗?”
那话说了一半,柳如云将剑鞘插在地上,咳了一声,只怪太过吵闹,无人听见,后来一个孩子看见,脸色煞白,慌忙扯着身边的孩子,一群人忽然就那么安静下来,里面的人像是听了孩子们说话,喊了一声“母夜叉来吃小孩儿啦!”一群孩子四散奔逃,生怕被那人牵连。
那人就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倒也不觉得自个儿说的有半分错,就那么盘腿坐在地上,笑嘻嘻的看着柳如云。那人模样,一如分别那时,未曾有过半分改变。
不知怎么的,柳如云觉得眼前竟有些模糊,那人的身影她却看的格外清楚。
“活着干嘛不来报个信儿!”
“养伤嘛,差点被打死,你说你当初要不去,不就没那么多苦要吃了吗!非要去,要不是本神仙算的准,在帝都就算出你若坚持己见必有一劫,你早就是一捧黄土了!”
“呸!祸害遗千年!”
“啧,如云姑娘可是有所不知,纵使在下这副模样,可天生下来便是半仙之体,好命,懂不懂,哪像你,半点仙缘也没有。”那人说着,撇了撇嘴巴,顺势躺在沙场上,嘴里还吆喝着‘过了今生,来世不相逢咯——’
看着那人泼皮无赖的模样,柳如云破涕为笑,擦拭着眼泪笑道,“嗯。那往后还要劳烦神仙指点了。”
“这是自然。”

散文

江湖豪情,写意天下

摄影:苏扶桑

SANWEN

踏着亘古的熠熠星光而来,你是否还记得你来的地方?是否还记得你要到哪里去?
天朗气清,日子疏淡,已记不清这是第几个秋天。只有清晨葡萄架下的一缕清风似曾相识。
时光清浅,听过有人说:“黄昏庭院柳啼鸦,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也有人说:“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江秋”,还有人说:“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我听到过姑娘们的语笑喧哗,听到过少年们的哀怨悲叹,也听到过佛门弟子的四大皆空,这些话语全都打着转转儿一溜烟化作虚无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还得你初到这世间的本意吗?
不过是看花开花落,望云卷云舒,听惊雷骤雨,抚瑶琴箜篌。一世又一世,过的日子久了,你便忘了你来时的路。还有几人记得你这样行色匆匆或许只是为了和走失了的自己重逢?
你是否走失在了杏花微雨里,午夜梦回,烟雨蒙蒙。是谁撑着一把浅翠得的纸伞站在桃花树下翘首盼望?又是谁被这一树灼灼的花色漾的眼角酸涩?许久许久,梅子落时,也没等来要等的人。只是在梦里,恍然听到有人轻笑。梦里不知身是客,你就这样遗失在江南的风花雪月里。

他是否走失在了刀光剑影里,谁能想到,究竟是怎样的难以割舍,才敢舍命天下;究竟是怎样的刻骨铭心,才敢念念不忘;究竟是怎样的低眸浅笑,才敢万劫不复。
这大概是宿命,愿用柔情点这乱世烟火,愿用柔情祭奠这一世真情。一寸相思一寸灰,他就这样遗失在大漠的长河落日里。
她是否走失在了山河古刹里,一念起,千山万水。一念灭,沧海桑田。

古柏参天、曲径幽深,那一世,她一直走在朝圣的路上,只有神是她心中唯一的信仰。她一步步走向心中那座圣殿,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只是为了与神靠的更近一些。她放下了山水,放下了风霜,怀抱虔诚踽踽独行。她就这样遗失在佛门的清规戒律中。
人世百态,我只得轻叹一声;我是谁?从何而来?要到何处去?
风声沙沙作响,无人作答。

金古梁温,武侠四大家。
影视剧的宠儿,非金庸莫属。他笔下的武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且故事构架完整,逻辑性强,节奏控制的好,故事引人入胜,总之,一切水到渠成,一路到结局,也很少找到意料之外的人或事,当年那些引人入胜的剧情,大都成了如今吐槽最多的神剧情,如,主角掉崖不仅不会死,还能练成绝世神功,反派死于话多等。

都说改编古龙的小说最难,古龙文字随性,很少有完整的故事构架,小说集武侠、文艺、侦探、推理于一身,且他的作品随性的无拘无束,阅读起来有如“福尔摩斯探案”,处处充满意外感,至于这意外感是惊喜还是会惊吓,就很难说了。在这种悬疑气氛下,就造就了我看古龙小说,看完第一章,就去翻结局,然后再回来,老老实实的按部就班的一章章地看下去。
梁羽生,三十岁开始创作武侠小说,六十岁“封刀”,共创作三十五部武侠小说,他是少有的用女主来挑大梁的武侠宗师。他笔下的女主,美艳无双,不仅独立自尊,武艺高强,还敢爱敢恨,行事洒脱。如练霓裳她明明有机会可以和卓一航重修旧好,可她拒绝了,她拒绝物是人非后的有瑕疵的情缘。
提起温瑞安,你可能不知道,但若说起四大名捕,就很少有人不知道了。相对于古龙随性的无拘无束,温瑞安的小说,简直任性的天马行空。剧情反转神速,翻页即是打脸。我们常说,就谁谁那智商,真穿越到某某地方,都活不到下一集,可在温瑞安的小说里,你永远不知道你眼前这个人物会不会活不到下一页。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仇难却,恩怨无尽。

梁羽生笔下的江湖,古典而传统,开名士派武侠新风,雅致风流,一脉相承的才子佳人。他擅长用虚构的人物来强化历史氛围,体现家国天下的情怀。他认为,武侠者,先为侠,后有武,宁可无武,不可无侠,以侠胜武,因此,在评价自己的武侠创作地位时,梁羽生曾说:“开风气也,梁羽生;发扬光大者,金庸。”。后来,金庸继承并发展了这一写法,还塑造了这一种类型人物的巅峰----郭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金庸笔下的江湖,少了些梁羽生江湖里的文艺和理想化,主角大都是接地气的小人物,代入感更强,有爽点,有爆点。虽说男女主一对一,但架不住金老爱给男主开隐藏后宫。最经典的当属“一见杨过误终生”和张无忌的四美同舟。
古龙笔下的江湖,抛开了历史背景,主角多是浪子,也可以说古龙的江湖是一个浪子悲欢哭笑的武侠世界,在这里,你很难用简单的非黑即白来评判人物。如李寻欢,他虽然不是君子,但他做的事却是大多数君子不会做、不愿做,也永远无法做到的。
温瑞安虽然文字任性的天马行空,可他笔下的江湖,却充满了诗意。但江湖中的风云诡谲,变化之快,之血腥无情,之细思极恐,在武侠四大家里居首。或许,只有如此诗意的江湖,被一刀划开时,所流露出的义与不义,深情与无情,做一比较,才更见真实残酷。如九现神龙戚少商,因为太过信任自己的兄弟、太相信人而遭毒手,历尽一路知交尽掩门和破家相容,生死与共。
著名数学家华罗庚先生曾提出武侠小说是“成人童话”的观点,在这里,有人为谋取私利,不择手段,有人宽厚仁爱,侠者心肠,背负民族大义。在这里,同一样东西,有人拼死相争,有人却终身不为所动。
侠者,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刀剑无情人有情,岁月改变了容颜,不变的是那宽厚仁爱的侠者心肠。

歌词

江湖豪情,写意天下

摄影:苏扶桑

GUFENGCI

我是我无名街头算命者
二十载风雨倏忽过      世事求不得
我是我无名街头算命者
六尺长青衫缝补过      别了喜和乐
掐指间算透人心难测
似哪般鬼怪妖魔
莫怪我就此乱语胡说
便是错管谁错更多
一番荒唐诉笔墨
签文不解惶惑          手相难知苦厄
转身便是伶仃客
管我藏于哪个街头巷陌
一夜繁华尽撕破
高台笙歌未落          茅檐风雨婆娑
若得命途锦绣托
谁愿凭这卑劣伎俩苟活

我是我无名街头算命者
招摇撞骗过何其多         言断福与祸 
我是我无名街头算命者
半生漂泊却只求得         荒冢残月和 
掐指间算透人心难测
似哪般鬼怪妖魔
莫怪我就此乱语胡说
便是错管谁错更多
一番荒唐诉笔墨            似哪般鬼怪妖魔 
莫怪我就此乱语胡说
便是错管谁错更多
一番荒唐诉笔墨
 签文不解惶惑            手相难知苦厄 
转身便是伶仃客
管我藏于哪个街头巷陌
一夜繁华尽撕破
高台笙歌未落            茅檐风雨婆娑 
若得命途锦绣托
谁愿凭这卑劣伎俩苟活
我是我无名街头算命者

天色晚来清秋
红炉煮雪做酒
云压过,凉蟾悬挂入钩
小烛晃,闻谁把柴门轻叩
 
夜归行人清瘦
可能执盏温喉
冽风折雪,沾满了罗袖
纵陌路,也总有人在守候
掀帘外,阵阵晚风吹过半亩梨花开
鬓藏之,可有友人歇过谁家小宅
意正浓,衣上酒未散似酣睡过几载
独徘徊,阡陌相邀,
竹伞开,恰似故人来

霜枕衾寒未透
提灯又窥更漏
谁驻门外,披夜雪探究
案榻上,邀客来与我共酒
问行人,可伴初雪携壶松醪入梦来?
倚窗探,雪色已覆满石阶上青苔
醉极后,贪千杯为乐不置春秋几载
门正开,飞花乱入,
竟不知,它欲迎谁来

一袖行云一席天地
寒山碎雪晚来急
梅萼梢头探春意
卷帘窗未闭
风雨佐酒见江湖万里
走马不问他乡故里
风絮吹落霜满鬓
流光抛却旧时衣
道人生何似
似大梦来去烟火零星
这途中曾踏遍尘灰乱花渐迷
自负年少轻狂任我仗剑凌云
旧城残照林海空寂 千崖浩荡秋色凝 
且笑且歌且行 驰骋快意
这途中曾看惯人间蚍蜉蝼蚁
昏昼乡野炊烟不知年岁几时
借来仙山墨绘一笔 便驾鹤云深里去
听松涛掩尘迹 自在悲喜
过眼萧瑟春华落尽
徒增我乱愁如织
驿外人家夜已息
踏断桥明月
横塘夜冷数荒草离离
枕花眠去星河垂低
苍穹渡我乘舟行
试问此间情何寄
风流俱往矣
心安处不管今夕何夕

板绘

江湖豪情,写意天下

摄影:苏扶桑

BAN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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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图:唐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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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缘再见。

        从2013年至2019年,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了,算上这一期共十二期电刊,感谢大家的阅读。同时也感谢每一位喜欢醉写意的小伙伴,感谢每一位陪伴过醉写意的小伙伴。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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